夢的成因探源

人為什麼會做夢?夢是由什麼原因引發的?這可以說是長期困擾人類的問題之一。即使在現今科學相當發達的時代,關於夢的機制研究仍處於相當初級的階段。古今中外,人們試圖從不同角度,如神學、哲學、心理學、生理學、病理學、臨床醫學等方面探討夢的機制,然而至今仍沒有肯定的答案。

在遠古,幾乎所有原始民族不約而同地認為夢與現實具有同樣的意義,甚至夢境更接近本質或更能體現神的啟示。這大概是由於夢境中的感受與現實相同,而夢境又不受現實中各種規則的約束所致吧。由此,早期的各種解夢方法,更多地傾向于神學或哲學的範疇。

能夠相對系統地從醫學角度詮釋夢境與疾病的關聯,恐怕要數我國的中醫學理論了。至少2000年前,我們的祖先通過長期大量的實踐積累,對夢與疾病的關係有了比較系統的認識。中國最早的醫學經典著作之一《靈樞》中就指出夢的產生與病邪侵襲人身有關,如「正邪外襲內,而未有定舍,反淫于髒,不得定處,與營衛俱行,而與魂魄飛揚,使人臥不得安而喜夢」。《靈樞·淫邪發夢篇》中還具體闡述了不同臟腑的病變,與其所引起夢境的關係:「肝氣盛則夢怒;肺氣盛則夢恐懼哭泣飛揚;心氣盛則夢善笑恐畏;脾氣盛則夢歌樂,身體重不舉;腎氣盛則夢腰脊兩解不屬。凡此十二盛者,至而瀉之立已。」《黃帝內經》中關於夢的敘述還有很多,歷代醫家、學者也多是以《黃帝內經》為理論依據加以闡述。如《金匱要略》中對夢的原因的闡述:「血氣少則屬心,心虛則其人多畏,合目欲眠,夢遠行而精神離散,魂魄妄行。」《雜病源流犀燭》中對夢魘的解釋:「由心實,則夢驚憂奇怪之事而魘。」清代王清任,注重人體解剖,對醫學諸多方面每有創見,他對夢也有新的觀點,在其著作《醫林改錯》中指出:「夜夢多是腦為邪熱所擾,故不得眠」,「做夢乃氣血阻滯腦氣所致」等。這些理論,雖然沒有從現代醫學角度解釋出夢的生理基礎,卻比較系統地解釋了夢境與疾病的關係,至今在中醫臨床診療中仍起著指導作用,也逐漸被新的實驗方法證明了其科學性。筆者在臨床中也常引用。不過,這些理論大多過於強調心身疾病對夢形成的影響,即認為人與外界或人體內部的各種不和諧狀態是引發夢的主要原因。這似乎不夠全面。雖然筆者也注意到許多身心健康的人對夢的憶起能力,的確比身心存在問題者對夢的憶起能力低,不過,這並不意味著健康人就不會做夢。

我國的解夢先驅不僅在醫學方面對解夢作出了卓越貢獻,還通過心理學、哲學,甚至相對完善的實驗記錄等,對夢的成因以及解析進行了相當系統和科學的闡釋,其許多內容與現代心理學研究不謀而合。

大概由於夢境具有與真實感覺酷似並且可以親自體驗的特點,我國古人對夢的預示作用非常重視。至少從周代開始,占夢與占龜等占卜形式已經具有同等地位或更加重要。所以在《漢書·藝文志》中就有「眾占非一,唯夢為大,故周有其官」的記載。在《周禮》關於占夢的記載中,把夢分為六種,即正夢、噩夢、覺夢、寤夢、喜夢、懼夢。按照《周禮》注的解釋,大意是:正夢是沒有干擾、平靜時做的夢;噩夢是因驚愕而做的夢;覺夢是清醒時所思念的事物引發的夢;寤夢是清醒時所說到、看到的事物引發的夢;喜夢是因喜悅而做的夢;懼夢是因恐懼而做的夢。當然,後世還有把這「六夢」解作做夢者對做夢的六種感受。不論哪種解釋,至少有一點可以達成共識,就是解夢者對做夢者心理活動非常重視。這種分類就是依據做夢者的心理活動或對夢的感受來界定的。這種樸素的心理分析方法在當時恐怕應該是世界領先水準吧。

及至漢代,對夢的研究更加豐富充實。比如東漢的王符在其著作《潛夫論·夢列》中把夢分為十類:「凡夢,有直、有象、有精、有想、有人、有感、有時、有反、有病、有性。」按王符自己的解釋,這十夢的大意是:直夢,是先有夢境,而後直接應驗的夢;象夢,夢中景象是以象徵手法出現的夢;精夢,做夢者專注凝思某事物而引發的夢;想夢,做夢者日有所思,而夜有所夢;人夢,夢中以人物為主,並具有一定象徵意義的夢;感夢,因風雨寒暑氣候變化而感應成夢;時夢,因春秋季節不同而引發的夢;反夢,夢境與現實結果相反的夢;病夢,因不同疾病引發的不同夢境;性夢,與做夢者的性情、好惡等相關的夢。雖然筆者把這種分類作為占夢的方法使用,實際上,其中大部分是關於引發夢的因素,如精夢、想夢、感夢、時夢、病夢、性夢等。在此,姑且不談王符分類的方法是否合理,我們至少可以通過這種分類,知道王符不僅考慮到做夢者的心理活動,還把自然環境因素及生理、病理因素一起納入了他的研究範疇。而且把「比擬相肖」的「象夢」,即做夢者運用象徵手法形成的夢境正式提出,是非常難能可貴的創舉。

此後相當長的時期,解夢領域以《周公解夢》之類的書籍為主流,大概是因為書中簡單直白的解釋方法較受普通讀者認同的緣故,但也使對夢的思辨式的研究陷入了停滯狀態,直到明代,陳士元撰寫了《夢占逸旨》。陳士元在此書的《感變篇》中把夢分為九類,「一曰氣盛,二曰氣虛,三曰邪寓,四曰體滯,五曰情溢,六曰直葉,七曰比象,八曰反極,九曰厲妖」。其在繼承前人理論的基礎上又作了發揮擴展,氣盛、氣虛、邪寓相當于王符所說的病夢;情溢而融合王符的性夢的內容,只是偏重於情緒過於劇烈所導致的夢境;直葉、比象、反極分別相當于王符的直夢、象夢、反夢。而其中體滯類夢則是在前人基礎上,把做夢者睡眠中所受外界刺激引發的夢境提昇到理論層面。他所提出的厲妖類夢雖略顯荒唐,然因時代所限,也是可以原諒的。

總而言之,我國古代的占夢方法雖然多被認為不成熟或具有唯心主義色彩,但筆者認為,在一兩千年前,能夠有如此見識,已經非常可貴。尤其東漢王符的《夢列》,單憑一己之力的臆猜是不可能如此完備的。這些占夢者有意無意間使用了相對科學的方法去分析判定夢的形成和含義,如果沒有長期的實驗、實踐積累,及對夢境的深刻的領悟和巧妙的思路,是不可能做到的。並且,由於這些解夢方法是基於我國傳統文化的積澱,更加適合我國大眾的思維模式,所以,如果能夠加以借鑑,對當今我國大眾的解夢也會有很大的幫助。

隨著科學發展,西方的研究者試圖用更加科學的方法認識夢的本質。例如,20世紀20年代巴甫洛夫曾通過實驗,認為夢是大腦中「警戒點」無規律活動的結果。然而不久,即因為腦幹的網狀系統在睡夢中活動的發現而被否定。

20世紀50年代,美國芝加哥大學的生理學家克萊特曼和他的兩個學生(阿瑟林斯基和德門特)在觀察矇矓狀態下眼球顫動的現象時,阿瑟林斯基首先發現,當受試者在睡眠中眼球出現快速運動時,如果將受試者喚醒,他們都說「正在做夢」,而在其他時間被喚醒,則說「未做夢」。反複試驗,結果都一樣。這一重要發現,為研究夢與睡眠的關係開啟了一扇大門。至少,人們可以把睡眠分為有夢狀態和無夢狀態。後來,人們通過觀察人睡眠時的腦電波變化,印證了這種看法。現在,大多數生理學書籍都根據睡眠時腦電波的改變,把睡眠分為兩種不同狀態:一種是慢波睡眠期,一種是快波睡眠期。

在慢波睡眠期,腦電波呈同步化慢波。在此期喚醒睡眠者,多數人說沒有做夢,故稱之為「無夢睡眠」。與此相應的是,無夢睡眠期無眼球快速運動的現象,因此,又稱此期為「非眼快動睡眠期」。而在快波睡眠期,腦電圖出現同步化快波。由於其腦電波同慢波睡眠時不同,因此又稱為「異相睡眠」。在快波睡眠期,常會出現間斷的陣發性表現,如眼球出現快速運動、部分軀體抽動等,故又稱為「眼快動睡眠期」。此期睡眠者多進入夢境。

當然,快、慢波睡眠期還有許多不同,如睡眠深度、大腦興奮區域、神經肌肉興奮程度等諸多方面。不過,現在對夢的研究最有意義的是揭示了不同睡眠階段與做夢的關係,使一些問題得到了合理、科學的解釋。例如,為什麼有的人說自己一夜都沒有做夢或雖然做了夢卻想不起來?其原因在慢波睡眠期做夢較少,而且這種睡眠狀態所做的夢概念性較強,內容多涉及近期發生的事;而快波睡眠中所做的夢知覺(尤其是視覺)性較強,內容較生動。由於快波睡眠期在後半夜逐漸延長,故而在整個睡眠過程中所做的夢是由概念性較強轉化為知覺性較強的。並且,由於睡眠喚醒後對慢波睡眠期的想起率較低,如果做夢者恰在慢波睡眠期被喚醒,也就容易形成「沒有做夢」的假象,使得一部分人覺得自己整夜不做夢或怎麼也想不起來自己做的夢了。

在日常生活中我們常會遇到自稱「經常做夢」或「不經常做夢」的人,難道他們總是在快波睡眠期或慢波睡眠期被喚醒嗎?當然不是。筆者在臨床工作中非常留意這個問題,發現上述狀況與睡者個人的身體狀態、心理狀態、社會環境等多種因素有關。例如,近期思想壓力較大者、性格偏於內曏者、易被暗示者、情感較細膩者、神經衰弱者或腦力勞動者,容易產生經常做夢的感覺,即使回憶不起來夢中的內容,也會訴說睡時夢多,甚至因而感到醒來後睏倦。反之,體力勞動者,性格開朗的人或處境順利、身體健康者常常認為自己「什麼夢也沒做」,或者覺得自己雖然做夢卻想不起來。近幾十年,由於科技的發展,各種先進儀器應用於醫學、心理學的研究當中,使人們的視野深入到分子水準。這使人們不僅瞭解了睡眠時表象的變化與腦電波變化的關係,還可以觀測到睡眠和做夢時,腦中不同部位、區域的電活動和細胞的興奮狀態,從而判斷大腦具體部位與夢的對應關係。同時,通過實驗印證了睡眠時外界干擾對夢的影響作用。這些努力,為人們解釋夢的引發、形成和意義提供了新的思路。但不可否認的是,這些以定量、定性分析為主的研究方法,對於缺乏可觀察性、可重複性、可比較性、個體化極強的夢境來說,還不能完全適用。而且,原來以生物模式為主的西方醫學,對夢境重要性的評價遠比普通人,尤其是受夢境困擾的人對夢境的重要性的評價低得多。筆者覺得,這不是自然科學本身的失誤,而是由於研究思路和科技水準的限制所致。例如,一位單純搞硬體研究的人,雖然可以把電腦的組件和線路甚至所使用的材質搞得一清二楚,但是他卻無法知道電腦內儲存的資訊的含義,因為這些組件、線路、材質與電腦中存儲的資訊並沒有必然聯繫。只有把電腦儲存的資訊用終端顯示或表達出來,才能知道電腦中存儲的資訊的含義。我們對人腦的研究,才只是相當于瞭解組件、線路和材質的水準,至於資訊的含義,除了自然表達之外,人們還沒有能力把人腦中的資訊隨意調出來直觀地觀察解讀。當然,筆者不是否定醫學生理學研究的結果,而是希望每個研究者都能夠借鑑其他學科、領域的研究方法或成果,而不是相互鄙夷。筆者相信,隨著研究深度和廣度的擴展,對夢的研究最終會出現質的飛躍。

基於以上原因,近現代心理學對於夢的研究,成了夢學研究的主力,至少是被大多數做夢者接受的主流。儘管這些研究提出了眾多學說,不過筆者認為,近代關於夢的成因和解析最有影響的學說,當屬奧地利心理學家弗洛伊德的理論。弗洛伊德認為夢是願望的滿足。此說的理論基礎,即弗洛伊德創立的精神分析學說中的潛意識理論。弗洛伊德將人的精神活動分為三個部分,即意識、前意識、潛意識。現在正進行的精神活動為意識。前意識的內容,只要藉助于注意,就可以進入意識之中。而潛意識裡的內容,要想進入意識之中,就會受到抗拒。在潛意識裡,藏有我們對過去尤其是童年的記憶,這些是我們認為被遺忘的部分,但還保留在潛意識中,包括各種經歷和情感,如痛苦或愉快、怨恨或喜愛,以及某些強烈而原始的熱情和慾望。潛意識產生的衝動在每個人的心靈深處造成一個追求滿足的固定需要,這就是弗洛伊德所謂的「享樂原則」。然而,現實生活中的人們卻很少出現為了追求滿足而作出過頭的舉動,之所以如此,弗洛伊德認為有一種力量即「現實原則」,制約著意識中由「享樂原則」刺激產生的慾望,並設法改造牠們,使之適應現實世界。當人們的願望被制約而得不到滿足時,勢必會產生心理負擔。如何排解這些負擔呢?人的潛意識中會產生一種被弗洛伊德稱為「潛抑」的機制,把這些感覺或慾望禁止在潛意識中,於是在人的意識層面好像把牠們忘記了,其實仍在心理的底層活躍著。牠們時刻努力著回到意識中,但由於監察機制的存在,這些被「潛抑」的事物只能通過偽裝,才能出現在意識之中。牠們就以某些癥狀或表現顯示出來,如軀體的不適感,心理的感受(如消極、發奮、厭惡等);或者成為病態心理及心身疾病,如口吃、癔症等;或者成為口頭禪、語誤,或者成為夢。

弗洛伊德認為人在睡眠中,意識的活動減弱了,對潛意識的監控也隨之減弱,被「潛抑」的感覺或慾望會乘機出來,表現為夢境中的種種活動。弗洛伊德認為夢是被壓抑的潛意識活動的最普遍、最重要的表現,即「夢是願望的滿足」。更確切地說,夢是被壓抑的願望的變相滿足,藉此以維持精神上的平衡和保護睡眠不受干擾。弗洛伊德還提出,組成夢的材料主要來自三個方面:做夢者生活的殘跡;睡眠時軀體內外所受到的刺激和感覺;還有被壓抑的本能慾望、情感和意念,尤其是潛意識中「童年」時體驗的浮現。

弗洛伊德對夢的解析的理論可以說是一個歷史性突破。尤其他提出的潛意識理論,撇開其在精神分析領域的巨大作用不提,僅在夢的解析上也具有里程碑的地位。雖然後來的榮格、阿德勒、弗洛姆等人在解夢領域亦有建樹,並對弗洛伊德的某些理論提出挑戰,但他們的理論仍然基於弗洛伊德提出的潛意識學說。弗洛伊德經常受到攻擊的學說之一就是其「泛性論」。許多學者認為弗洛伊德對性問題過分地強調和擴大,筆者也有同感,性心理只是人類心理世界的一部分,夢當然也不能只是片面地反應性問題這一方面。

另外,筆者對弗洛伊德提出的夢完全受潛意識支配也不盡贊同。既然人的心理活動是由意識活動和無意識活動組成,並且在清醒狀態下,人們可能出現表達潛意識意願的動作、言談或情緒,那麼,作為心理活動之一的夢境,也可能出現意識活動的表達。只不過此時潛意識活動占的比例相對多一些,然而不能因此完全排除意識對夢的調節作用。例如,清代張穆曾經寫過一首思念何紹基的詩。何紹基字子貞,是清代著名的書法家、文學家,是張穆的好友。當時張穆與何紹基分別3個來月,因思念而夢到與何紹基把酒論文作詩,詩前序文寫道:「八月十一日夜,夢子貞,夢中知其為夢也,不可不記之以詩,詩成十六句而覺,復作四句足之。」本來因思念致夢也屬常見,奇就奇在文中說「夢中知其為夢也」。由此可知這是一個清醒的夢,做夢者知道自己在做夢,並在夢中寫詩以記之,說明此夢中意識活動占了相當的比例。其實,筆者聽許多人講過類似的情況,如有的人發生夢魘時明知自己在夢中,卻喊叫不出來;又如我們在夢中大都有過害羞、矛盾、內疚的心理體驗,還有好壞善惡的分別之心,這與弗洛伊德認為夢是人們心中完全非理性及非社會性的表現不太一致,也說明意識在夢中還有一定作用。

綜上所述,筆者認為可以把引發夢的因素大體分為三大類,即做夢者的心理因素、身體因素和其所處環境的刺激因素。很多情況下,這些因素是綜合產生作用的,不宜硬性作出區分。不過,為了看起來條理清晰,我們姑且逐個講解,希望讀者不會因此覺得筆者過於機械。

1.心理因素:做夢者的心理素質、心理狀態以及各種既往因素引發的心理改變,都可能在夢中顯現。想要的不能得到,厭惡的不能摒棄,命運不能自主,心中鬱結不能發泄等,另外,做夢者生活經歷、傳統觀念、生活方式、氣質、心態、性格、年齡、性別、社會地位、信仰、文化程度、過度劇烈的情緒變化、身體狀況等諸多來自社會和自身的因素,都可能通過影響心理活動而直接或間接地成為致夢因素。所以,同一種因素,作用於不同個體,會產生不同的心理效應,反映到夢中,也會產生不同的夢境。反之,同樣的夢境,由於做夢的個體間心理差異,也可能是不同原因造成的。故而如果只用一種夢境去象徵某種事物或狀況,並試圖求得必然的一一對應關係,往往難以盡如人意,甚至使人無所適從,難免被人譏笑為刻舟求劍了。

人的生活經歷是夢的主要來源。尤其是青少年時期的經歷和對其心靈產生強烈震撼的經歷。之所以幼年經歷比較清晰深刻,可能有兩方面原因。一來,幼兒大腦如同一張白紙,畫上去的任何線條都可能比較明顯。這也是為什麼一件小事即能引起幼兒極大關注的原因。二來,隨著大腦處理的資訊越來越多,可能把當前意識認為不重要的內容丟棄到潛意識中,而幼年的經歷對大人來講往往是「無關緊要」的,所以被放入潛意識中。而在夢中,這些經歷就可能被提取出來成為夢的組件。那些對心靈產生強烈震撼,造成重大心理衝擊的經歷,如驚嚇、恐懼、遭遇的痛苦、壓抑等,會在潛意識中留下更加深刻的印記,並會在夢中重視。艾廷格爾於1964年發表一篇報告。他長期研究60名從納粹集中營生還的猶太人,這些倖存者15年後仍未擺脫反復出現的噩夢,夢中重現當年集中營里的恐怖經歷,驚醒之後,便再也睡不著了。南唐後主李煜,從小生長在深宮,做太子,做國君,過著歌舞昇平、驕奢淫逸的生活。一旦亡國,淪為階下囚,受盡凌辱。往日榮華,只有在夢中重現,所以其後期作品中,有許多涉及夢回故國的記錄。如:「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衾不耐五更寒。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多少恨,昨夜夢魂中。還似舊時游上苑,車如流水馬如龍。花月正春風」,等等。還有,同樣是夢見馬,李煜的「車如流水馬如龍」和陸游的「鐵馬冰河入夢來」,二者的寓意不用筆者講解,讀者也知道牠們大相徑庭,這也印證了生活經歷、生活方式等因素對夢的影響之大,如果在此單用符號解夢去對號入座,不僅會捉襟見肘,有時還難免南轅北轍。

另外,日常的心理活動也會在夢中繼續,這正好應了中國那句老話:「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許多人都有這樣的經歷,白天做的事或思考的問題,會在夢境中繼續進行。

由於夢境不受現實生活中眾多規律和禁忌的約束,使許多現實中不能實現的事在夢中得到滿足,所以做夢者的慾望、追求、理想、抱負、信仰等可以引發不同的夢境。比如,孔子力求恢復周禮,於是經常夢到周禮的創始者之一週公,到了晚年,因為很久不能夢見周公而發出「甚矣,吾衰也,吾不復夢見周公」的感嘆。而莊子追求的是逍遙自在、清靜無為的人生境界,在他的夢中,就經常夢到自己化身為鳥兒、蝴蝶、魚等動物,自由自在地遨遊。在《莊子》這部書中,他記述了自己「夢為鳥而厲乎天,夢為魚而沒于淵」,「夢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的夢境。由此可知,理想、追求是引發夢的重要因素,不同的追求引發的夢境也大不相同。

總之,心理因素是引發夢的主要因素,在此就不一一敘述了。由於它是多種因素的複合作用,其產生原因、作用過程及產生的效應都很複雜,作為研究者和分析者,嚴禁以偏概全,對號入座,以免給做夢者帶來不必要的心理負擔。

2.身體因素:做夢者自身正常的生理變化或功能性、器質性的病變可以成為引發夢的因素,如過飢、過飽、憋尿、口渴、生長髮育、月經、懷孕等生理情況,以及疼痛不適、感染、發熱、貧血、寄生蟲等病變。

如前文所述,這類致夢因素,在我國文獻中很早就有記載,並且作了規律性的總結,使醫生在臨床中可以通過夢境,反過來探尋致病因素和人體臟腑功能的變化,至今仍具有指導意義。如在《靈樞·淫邪發夢篇》對身體因素致夢作了系統而詳細的記錄和總結。其中的「甚飽則夢予,甚飢則夢取」一句,意思是入睡時過飽就可能會做把東西給別人的夢,而入睡時過於飢餓就可能會做把東西拿到手的夢。又如其中「厥氣客於心,則夢見丘山煙火;客于肺,則夢飛揚,見金鐵之奇物;客于肝,則夢山林樹木;客于脾,則夢見丘陵、大澤、壞屋、風雨;客于腎,則夢臨淵,沒居水中;客于膀胱,則夢遊行;客于胃,則夢飲食;客于大腸,則夢田野;客于小腸,則夢聚邑衝衢;客于膽,則夢鬥訟自刳;客于陰器,則夢接內;客于項,則夢斬首;客于脛,則夢行走不能前,及居深地窌苑中;客于股肱,則夢禮節拜起;客于胞值,則夢溲便。」對病邪侵襲或停留在不同臟腑、肢體時,可能引發的相關夢境進行了探討。在《素問·方盛衰論》中說:「肺氣虛則使人夢見白物,見人斬血藉藉,得其時則夢見兵戰。腎氣虛則使人夢見舟船溺人,得其時則夢伏水中,若有畏恐。肝氣虛則夢見菌香生草,得其時則夢伏樹下不敢起。心氣虛則夢救火陽物,得其時則夢燔灼。脾氣虛則夢飲食不足,得其時則夢築垣蓋屋。」此文討論了臟氣盛衰可能引發的相關夢境。應當指出的是,臟氣的盛衰可由先天稟賦以及疾病等引起,也可因情志失調引起。因為中醫有五臟(心、肝、脾、肺、腎)分主五志(喜、怒、憂、悲、恐)的說法。而情志失調屬於心理因素,應歸入前文心理因素中。我們這裡主要強調機體內部功能變化占主導地位而引起的夢境。

與上述相近的提法在我國歷代文獻中出現很多,此不贅述。由於文化背景、思維模式等方面的差異,使得古人解夢使用的比興、象徵手法與現代人不同,尤其與西方研究者不同,致使這些論述的科學性遭到質疑,且得不到足夠的重視。

可喜的是,近代關於夢境與疾病關係的研究逐漸證明了古人在這一領域的見解並非空中樓閣。醫學博士阿沙托克在其《夢的理論、夢的發生和夢的組成若干法則》一書中介紹了他對4000份夢例進行的分析,經過統計學處理後說明,夢多數可以預告疾病及某些特有的生理狀態。如黃疸患者,在消化系統紊亂癥狀產生前1個月左右,即出現與進食、飲水相關的夢;高血壓患者,在明顯癥狀出現前2~3個月出現多夢;肺結核患者,在臨床癥狀出現前1~2個月出現多夢;腦腫瘤患者在發病前1年,也有多夢現象。至於一般的常見病,如流行性感冒、扁桃體炎、急性中毒、急性闌尾炎、支氣管炎、休克性肺炎等疾病,多在發病前一夜或數夜出現多夢,夢的內容常與疾病相關,可見這並非偶然巧合。其實我們在生活中也經常可以見到這種例子,如很多人都聽說或親身經歷過這樣的夢境,因為夜間膀胱充盈過度,而做到處找廁所的夢。筆者的朋友姚先生,一次不慎被魚刺扎傷食指,他認為是小傷小痛,未進行消毒包紮處理。兩天後,他夜夢手指腫痛,求我治療,醒來一看,被扎傷的食指已經紅腫化膿。來找筆者治療時,講了這個夢,可以說是一個有趣的實例。

一般來說,機體內部的功能處於漸變過程中時,如青春期、更年期的內分泌變化,器官功能、形態的變化,慢性疾病或生理缺陷等,都對心理有所影響。由此引發的夢境,應歸入前文的心理致夢因素中討論。

3.環境因素:主要指做夢者當前或近期所處的外環境刺激引發夢境的可能性。這個外環境包括做夢者所處的自然環境和社會環境。

做夢者所處的自然環境,大到季節、氣候變化,小到做夢者入睡時外界環境中聲音、光線、溫度、氣味以及做夢者的體位變化、周圍物體對做夢者的觸碰壓迫等,都有可能對人產生刺激並反映到夢中。

例如,宋代詩人陸游詩句「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外界環境中的風聲、雨聲變成了夢中的廝殺聲。筆者曾為3歲的兒子作按摩,當時他剛剛入睡5分鐘左右,筆者為其按摩腿部的陰陵泉穴時,兒子的腿發生抖動並從夢中驚醒,醒來後其對筆者說夢到自己跌倒了。像這樣的夢境,中外學者都有過實驗證實。

不過,睡眠時外來刺激並不都能引發夢境。我們很多人都有這樣的經歷,夜間風雨交加、閃電雷鳴,清晨醒來,卻渾然不知,夢中也沒有相關內容。因此,外在刺激參與夢的形成時,還與刺激的強度、刺激的內容以及入睡者機體的狀態等因素有關。

至於做夢者身處的社會環境變化引發的夢境,可以與前文的心理因素一起討論分析。只是前文重在討論既往的心理烙印,尤其是儲存在潛意識中的資料在夢中的體現,而此處著重分析的是近期或即時的社會環境變化所引發的夢境。這有點像近年來經常使用的名詞—心理應激。隨著人類的發展,惡劣自然環境的影響已經逐漸弱化,代之以逐漸加劇的來自社會的壓力,如工作、學習中的競爭,生活中的經濟拮据,複雜的人際關係,不穩定的社會地位,個人的成就或挫折,親友的生死疾病,乃至社會治安、國家興衰等,都可能影響個人的心理狀態,產生心理應激,並可能反映到夢中。《氏族大全》中記載了這樣一個故事:宋代沈晦去參加省試,在去天長的路上,夢到自己跨著大鵬,兩翅拍擊著,順風上升,醒來後於是作了《大鵬賦》來記述這個夢。不久,果然中了狀元。這個夢正反映了沈晦在考前對考試成功的預期,並顯示出他充足的自信心。

如果這種刺激源具有廣泛的社會基礎,則可能引起同一社會形態中面臨這一刺激的人群做類似夢境的比例升高。仍以考試為例。筆者曾見過一篇文章,就提到在中考、高考前,做與考試相關夢的學生比例明顯提高。當然,與自然環境的刺激一樣,社會環境的刺激參與夢的形成時,還與做夢者的感受、評價等因素相關。

另外,還有一種關於心靈感應的夢。比如夢到身處遠方的親友遭遇大喜大悲,甚至災禍、死亡,然後得到應驗,甚至連時間、情景也驚人的一致。對於這類夢的看法,眾說紛紜,莫衷一是。儘管筆者曾經遇到過幾位有親身體驗的做夢者,不過由於筆者現在的知識不能對其作出令自己滿意的解釋,故而先在此提一下,以待將來的研究者給出正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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