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識並非來源於經驗,讀書並非無用

在古代中國,關於讀書的爭論基本不存在,「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觀念在人們的思想觀念雷根深蒂固。整個社會,對於讀書,對於文字、知識有著天然的敬重。

古中國沒有發達的官學體系,但是私人辦學的私塾教育卻異常的發達。富人家裡辦了學,請了先生,同時也會歡迎親戚家的小孩一起來,甚至也歡迎周邊的小孩一起陪著子女念書。中國過去教書先生們也是很受歡迎的,這些先生雖然可能大多是科舉的落榜者,但是只要取得一點點的功名,哪怕就是個秀才,不能授官,那也是受人尊敬的,在某些朝代還享受未革功名之前不受刑的待遇。對於此情此景,陳獨秀曾經用過一句很粗俗的話來形容:「去到考場放個屁,也替祖宗爭口氣」。

「讀書無用論」當然不是現在才有的,在「惟有讀書高」的時代,其實也同樣流行類似的觀念,比如過去有很多話來諷刺這些讀書人空談不切實際,像「平時靜坐談心性,臨危一死報君王」、「手無縛雞之力」、「百無一用是書生」等等。

但無論如何,對於讀書這件事本身,中國人還是有一種天然的信仰,家庭里的教育也依然以此為準繩。一直到今天,這種傳統的觀念,對於中國社會也還產生著影響。但是,因為各種原因,尤其是近代功利主義、個人主義的興起,讀書這件事還是受到了極大的衝擊的。因為大學生難以找工作,「核子彈不如茶葉蛋」,「讀書無用論」等不再是細枝末節了,似乎成為了一種可以與傳統觀念抗衡的大觀念,類似的爭論也熱鬧起來了。

個人感覺,無論是中國人傳統的「讀書當官信仰」,還是近現代的功利主義,這些對讀書的理解都很實在,實在人,讀書就為了當官、掙錢。近現代以來,中國開始學習西方,而從民間讀書有用還是無用的爭論來看,中國人對知識的理解僅僅停留在經驗的表層。

康德在《純粹理性批判中》論述:「我們的一切知識都從經驗開始,這是沒有任何懷疑的;因為,如果不是通過對象激動我們的感官,一則由牠們自己引起表象,一則使我們的知性活動運作起來,對這些表象加以比較,把牠們連接或分開,這樣把感性印象的素材加工成稱之為經驗的對象知識,那麼知識能力又該由什麼來喚起活動呢?所以按照時間,我們沒有任何知識是先行於經驗的,一切知識都是從經驗開始的。但儘管我們的一切知識都是以經驗開始的,牠們卻並不因此就都是從經驗中發源的。因為很可能,甚至我們的經驗知識,也是由我們通過印象接受的東西和我們固有的知識能力(感官印象只是誘因)從自己本身中拿來的東西的一個複合物,對於我們的這個增添,直到長期的訓練使我們注意到它並熟練地將它分離出來以前,我們是不會把它與那些基本材料區分開來的」

康德認為感官印象和知識能力共同作用才形成經驗對象及其知識的,知識能力是人的先天能力,在運用這個能力去形成知識時,知識中勢必會留下知識能力添加到其中的成分和痕跡。這看起來就好像雕塑,雕塑有兩方面組成,石料(也就是印象)和雕塑家(就是知識能力),單獨的石料不經過整理就不能形成雕像(經驗對象),它只有通過雕塑家的構思、設計和雕琢,最終才成為雕像,成為一個完整的經驗對象;雕像是美的,這就是經驗對象的知識;這個雕像中由雕刻家放進去的美,還有雕刻家個人的雕刻風格,比如細膩或粗放等就是知識能力對經驗知識的增添。宣揚「讀書無用論」的人是只能看到雕塑作品表象的人,但是他們永遠看不到作品中的個人風格與特點,這其實是普通工匠和雕塑家的差距。

類似的很多人把讀書看作一種對過去經驗的傳承,僅僅是理性思考有用還是無用,這並沒有認識到讀書的意義和精髓, 起碼在我看來,「有用」還是「沒用」的提問是很可笑的,我是不屑回答這樣的問題。某些「不讀書而成功」的經驗並不能看作不讀書的根據或者理由,因為這經驗背後的「知識能力」旁人未必具備。

在我看來,解決讀書無用論的迷思,一方面需要社會的努力,讓念不起書的人都念得起。另一方面就是文化建設,這種建設不是經驗的,例如「某某人讀書當了大款」,「某某人當了大官」,「某某人成了科學家萬人敬仰」。應該是先驗的,類似國學和宗教帶有信仰和引導性質的哲學。當然,這種信仰不能像古代一樣成了「高人一等」的迷信,可以考慮從興趣和愛好、良好習慣出發,鼓勵國人多讀書,讀好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