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0年墨西哥資產階級革命

20世紀初,軍事獨裁政權統治下的墨西哥社會險象環生,民族矛盾、階級矛盾尖銳異常。農民奪地、工人罷工、民族資產階級反抗接踵而至,猛烈激蕩著墨西哥專制制度的積水深潭,從而打破了19世紀中期胡亞雷斯改革運動夭折以後漫長的歷史沉寂,墨西哥社會出現了沸騰的政治生活。民族資產階級利用人民群眾痛恨專制政權的政治情緒,抓住有利時機,走城串鄉,周遊各地,發表鼓動性演說,散發反政府的宣傳品,大造革命輿論。一場巨大的政治風暴驟起,即將席捲墨西哥大地。1910年的總統大選終於引來了這場風暴的降臨——資產階級革命爆發了,這場革命是繼獨立戰爭和革新運動之後一次更深刻的反帝反封建鬥爭。革命以它巨大的變革力推動了墨西哥社會民主政治的進步和經濟的繁榮,使這個衰敗潦倒的國家逐漸告別了動亂與貧窮,30年代以其國民經濟的迅速發展而走在拉美諸國之前,使世人刮目相看。

革命的深刻背景

墨西哥是一個多災多難之國。15世紀末,隨著新大陸的發現,西方殖民強盜打破了墨西哥社會的寧靜生活。此後,持續遭受西班牙整整3個世紀的掠奪和蹂躪。經過1810—1821年的獨立戰爭,才最終掙脫宗主國的殖民鎖鏈。然而,獨立運動並沒有使墨西哥走出漫漫黑夜,國家瘡痍滿目,生產力下降,殖民統治留下的後遺症成為難以治癒的痼疾沉屙,繼續折磨著這個國家。經濟上,封建大地產制被保留下來,轉到土生白人軍官和官吏手中,且土地的兼併有增無減,大地主從1810年的4944個遞增到1854年的6092個,全國4/5的人口在赤貧中掙扎。政治上,考迪羅把持著國家政權,與封建教會上層和世俗大地主沆瀣一氣,結成三位一體的“神聖同盟”。在反動政權的庇護下,地主、教會廣占田產,不勞而獲,並允許他們另設法庭,殘害無辜百姓。軍閥集團貪污中飽,監守自盜,爭權奪利,連年混戰。政府像走馬燈一樣頻繁更迭,形成周而復始的惡性循環。1824—1848年共發生250多次政變。長年的政局動盪,人民得不到休養生息,憲法、議會、選舉都成了專制獨裁制度的裝飾品。

政治的混亂,經濟的凋敝,導致國力的衰弱和防務空虛。美國於1835—1848年先後武力強佔墨西哥半壁河山,總面積達944825平方英里。

面對內壓外辱,英雄的人民從未停止過鬥爭。1856年貝尼托·胡亞雷斯領導的革新運動有力地痛擊了教權勢力,平息了軍閥割據,粉碎了法國的武裝干涉,使墨西哥獲得了一線生機,可是,好景不長,1872年7月胡亞雷斯猝然病逝後,革新運動的成果化為“一江春水”。隨著民族的災星波菲利奧·迪亞斯的上臺,墨西哥重新被推向半封建、半殖民地的苦難深淵。

迪亞斯原是胡亞雷斯手下的一名將軍,戰爭中因從事土地投機而大發橫財,成為一個腰纏萬貫的暴發戶。1872年他陰謀奪權,發動叛亂被鎮壓。1876年他利用雷多總統強行連任總統、統治集團發生內訌之機,發佈所謂起義綱領《土斯特庇克計畫》,反對共和國總統連選連任,騙取了一部分人的支持,並收買一大批黨徒,于同年11月再次發動政變,攫取了臨時總統的高位。1877年5月,他威逼國會正式選舉他為總統。此後,他出爾反爾,一再連任總統,先後達30年之久。

迪亞斯善於玩弄權術,他一上臺就設法轉移軍人爭奪政權的視線,採用經濟補償方式,解除一批對他有威脅的高級軍官的兵權,然後將他們發配各州,使軍官和地方行政官在相互爭鬥中抵消力量。對於各種政治勢力,迪亞斯也嚴加防範,蓄意從中挑撥離間,引起他們相互傾軋,然後由他充當仲裁人,使鬥爭各方都依恃于他,從中坐收漁人之利。迪亞斯還善於扯謊,上臺之初,他利用民眾心理,宣佈恪守憲法,許諾擴大政治民主自由,把土地還給農民,因而贏得大多數民眾的好感。然而,當他統治基礎穩固,第二次連任時,便開始實行獨裁統治。他給一切效忠他的人以“麵包”,給一切反對者以“棍棒”,凡是落在他手中的的反對者,統統被置於死地。1857年憲法成為一紙空文,集會、結社受到嚴格禁止,任何群眾組織都被視為非法,任何批評政府的言論都會招來橫禍,高壓統治使迪亞斯愈加昏庸,除軍權以外,一切政務完全由卡梅利塔為首的一批御用官員代勞,他平時深居簡出,誰要想見他一面,必須首先付給卡梅利塔3000比索現金。

獨裁政權忠實代表著大地主、教會上層和高級軍官的利益。1883年12月,迪亞斯操縱岡薩雷斯頒佈《墾荒法》,成立土地測量公司,在全國普查荒地,公司將從所測到的荒地中提取1/3作為報酬。測量公司的成員和顧問由迪亞斯的親信和外國資本家擔任。他們和地方豪紳相互勾結,隨心所欲地規定,印度安人的地產凡拿不出合乎法律手續的證件,一律作為荒地予以沒收。到1889年共測出“荒地”3224萬公頃,測量公司從中獲得1100萬公頃土地作為報酬。其餘土地一部分以低價出售,被富有者買去,一部分無償賜給忠於政府“有功”的地主、將軍、政客和外國資本家。1894年3月,政府頒佈《開拓法》,規定對私人佔有土地的數量不加限制,使得土地兼併的規定越來越大。“土地測量公司”的成員路易士·特拉薩斯佔有近700萬公頃的土地,占地100萬公頃以上的大地主不勝枚舉。占全國人口1%的地主擁有全國85%的土地。此外,到1910年,外國資本家共佔有墨西哥2570多萬公頃的土地。大地產佔有者把土地交給雇用的管事人經營,他們則住在墨西哥都城或外國大城市,過著狂飲濫賭,紙醉金迷的生活。而廣大農村則啼饑號寒,餓殍遍野,1910年全國95.6%的農民失去了土地。失地的廣大農民中,許多人淪為大莊園主的債役農。1910年在全國1500萬農民中債役農占353萬,包括其家屬在內共1000萬人。馬克思指出:“由於債務要以勞役償還,而且要世代相傳,所以不僅勞動者個人,而且連他的家族實際上都成為別人及其家族的財產。”債役農被當作牲畜使用,白天在工頭的皮鞭下幹活,晚上被關禁起來,吃的是玉米餅、大豆和臭魚。一天繁重的勞動,只能從主人那裡領到半個比索的工錢。稍有一星半點不滿,就要受到工頭的毒打或莊園法庭的審判。

迪亞斯統治時期,在革新運動中受到沉重打擊的封建教會再度得勢。政府取消了對教會的限制法令,發還過去被沒收的教產,恢復了被剝奪的特權。教會重新廣占寺田,聚斂財富,壟斷教育,對廣大城鄉實行精神統治。一批新的寺院和修道院設立起來,僧侶人數比19世紀中期猛增10倍,其中還有一些西、法、意等國的外籍教士。大主教拉拔斯提為此感激涕零,把教職的委任權授予迪亞斯,並要求僧侶宣誓效忠于獨裁政府。

迪亞斯出身行伍,不懂理財,他依靠一批被稱為“科學家派”的御用文人制定國家經濟政策。這些人在理論上誇誇其談,而對於墨西哥的實際情況卻毫無瞭解。他們斷言墨西哥沒有發展民族經濟的能力,只有借助外國資本的陽光雨露,民族經濟才能發展。迪亞斯依據這種理論,不惜出賣國家主權,為外國資本進入墨西哥敞開門戶,允許外國資本家在墨西哥開採礦山、石油、興辦工廠,修築鐵路,經營棉花、咖啡、煙草、橡膠、龍舌蘭等種植園。給予建造鐵路、車站、儲藏設備的外國資本家以補償和津貼。1887年,政府規定開採煤、石油、水銀、天然氣和其他礦產,除徵收少量印花稅外,一律免收國家稅和地方稅。大量屬於國家正常收入的財富,變成外國資本家的額外之財流進了他們的囊袋,從而吸引了美、英、法、德、意、西等國的資本競相湧入,1910年外國投資總額近14億美元,其中尤為美國資本為最,1910年美國輸往墨西哥的資本達到10億多美元,而墨西哥本國的投資還不到8億美元。據1911年統計,當時墨西哥鐵路,石油投資的80%,礦業投資的79%,都控制在美國資本家手中。墨西哥對外貿易的3/4是同美國進行的。迪亞斯的賣國政策博得美國資本家的齊聲叫好,他們開心地說:“迪亞斯雖是棕色的皮膚,印第安人的血統,但卻有一個白人的靈魂。”

迪亞斯統治時期,墨西哥沒有辦起一家屬於民族資本的重工業企業。革命前,墨西哥共有48家大企業,其中18家為外國資本家所有,25家企業有外資的部分“產權”。據墨西哥政府1910年估計,1886年以來全國的投資數為30億比索,其中墨西哥本國的投資為66400萬比索,僅占總投資的1/5,這表明國家的經濟命脈完全被外國人所控制。盛產石油的墨西哥竟然要從美國購買石油,價格比美國國內高出10倍。事實證明,“科學家派”的主張是放棄國家主權,仰仗外資鼻息的投降主義政策。外國資本不但沒有賜給陽光雨露,反而把墨西哥民族經濟作為排斥和吞噬的對象。

外資搶佔墨西哥市場的高峰年代,墨西哥財政年年虧空,政府只好大量舉借外債彌補赤字,並把海關收入交給外國銀行,作為借債的擔保。1910年外債總額達8.2億比索,在墨西哥的外國銀行達到32家,它們監督著墨西哥的國庫收入。

迪亞斯對外國資本家不但表現“慷慨”,而且十分忠順。一旦工廠、礦山、種植園發生罷工,就迅速派出軍警加以鎮壓,墨西哥變成了帝國主義冒險家的樂園,攫取財富的理想場所。在外國資本開設的工廠裡,去做工的墨西哥人受到百般歧視和刁難,他們只能被作為不熟練的工人使用,幹最繁重和報酬最低的工作,技術工作和輕便的工作都由外國人統攬。為此,有人心酸地把迪亞斯賣國時代的墨西哥比作是“外國人的親娘,墨西哥人的後母。”

為了對付農民的反抗,迪亞斯下令招安土匪,收羅流氓、打手,組成“鄉村騎巡隊”,監視農民的行動,維護所謂的地方治安。騎巡隊走村串戶,晝夜輪番出動,對涉嫌反對政府的人實行暗殺、逮捕、拘禁、拷打。對於結隊奪地的農民顧不上逐個拷打,就將他們集中起來埋入齊頸深的土裡,然後鄉警們騎著馬在被害者頭上踐踏,把他們活活踩死。後來,鄉村騎巡隊又制定了殘害群眾的“脫逃去”,他們殺人不通過任何法律程式,只要給被捕者強加上企圖逃脫的罪名,就可處以死刑,有時先將被捕者處死,然後再加上一個“脫逃”的罪名。

農村充滿著白色恐怖,城市也被置於高壓政策的淫威之下。工人活動遭到重重限制,除行業互助會外,任何工人組織都不允許存在。地方當局還經常和外國資本家一起採取對付工人的政治行動。

政府對文化教育界也嚴加管束,嚴格書報檢查制度,誰要在報刊上發表與政府意見不同的言論,輕者坐牢,重者殺頭。新聞記者菲洛梅諾·馬塔因批評迪亞斯政權,被捕人獄達34次之多。入獄者在刑逼中有的被折磨致死,有的終身致殘,有的被逼成精神病,迪亞斯的暴虐使整個知識界噤若寒蟬。

迪亞斯的專橫統治,只是在表面上維持了一種虛假的社會安寧,而在其背後正迅速醞釀著一場全國性的反抗怒潮,專制獨裁政權陽壽已盡,行將入木。

風暴前的驚雷

迪亞斯政權對外賣國求榮、對內魚肉人民的統治政策,激起了墨西哥社會各階層的普遍痛恨,政策上日益覺醒的人民不能再照舊生活下去,官逼民反,物極必反,人們被迫走上反抗的道路。

千百萬失去土地的農民紛紛揭竿而起,展開大規模的武裝奪地鬥爭。列寧說:“農民不自覺地發動起來,只是他們已經忍不住了,只是因為他們不願不聲不響地不反抗就死掉。”1909年發生的特大農業災荒,使更多面臨絕境的農民投入奪地、襲擊莊園的鬥爭中。農民運動在北部的奇瓦瓦州、杜蘭哥州、科阿輝拉州,南部的莫雷洛斯州、韋臘克魯斯州、瓦哈卡州形成燎原之勢。他們紛紛要求分配土地和實現政治自由。

北部的農民運動以奇瓦瓦州為中心,領導者是比利亞。比利亞出身債役農家庭,從小在苦水中長大,他生性豪俠剛強,嫉惡如仇。他說:“除了對土地、河流與山脈的苦戀之外,我仇恨一切。”1894年年僅16歲的比利亞打死了一個作惡多端的莊園主的兒子,被迫離家出走,逃入北部山區,他聯合造反上山的農民兄弟逐漸拉起了一支小小的起義隊伍。這支隊伍精悍靈活,晝伏夜出,行蹤難測,經常向附近的莊園發起突襲。他們佔領村鎮,開倉濟貧,深得人心,起義隊伍很快擴大到幾百人。比利亞的名聲也隨之大振,他的種種義舉被人們編成故事和民謠廣為傳頌。迪亞斯令鄉村騎巡隊和政府軍追剿比利亞領導的農民隊伍,但這支隊伍深深植根于窮苦農民之中,得到人民的支援和掩護,不斷挫敗敵人的圍剿,先後轉戰於奇瓦瓦州、杜蘭哥州、錫納羅亞的科阿輝拉州,後來成為推翻獨裁政權的一支勁旅。

南部農民反抗鬥爭以莫雷洛斯州為中心,領導者是薩帕塔。薩帕塔出生在莫雷洛斯州阿內奎爾哥一個貧苦的印歐混血種農民家庭,童年時讀過書,後隨父販馬。少年時期因參加本村奪地鬥爭曾遭到鄉村騎巡隊的追捕。1909年6月,薩帕塔率領家鄉村民奮起保地,奪回了被兼併的部分土地。同年9月12日在村民大會上,他被選為“保衛土地委員會”主席,並從原來主持該委員會工作的老人手中接過本村祖傳的珍貴檔,這些檔是農民奪地鬥爭的主要依據。為了恢復本村農民對土地的擁有權,薩帕塔派人前往墨西哥城向當局提出正當的土地要求,遭到當局嚴厲拒絕。薩帕塔怒不可遏,決定組織農民起義,以武力回敬當局。起義隊伍一組織起來,就接二連三地襲擊了附近的幾個大莊園,奪取了莊園主強佔的農民土地。後來他又聯合領近村莊阿亞拉和莫約特佩克的農民,拆除了莊園主在村莊之間設置的柵欄和界石,使3個村莊連成一片。這支農民武裝經常活躍在首都附近的莫雷洛斯山區一帶,直接威脅著迪亞斯的統治。

各州農民奪地運動的深入發展,推動著民族資產階級起來領導這場反對專制政權的鬥爭。

帝國主義的侵略掠奪,給墨西哥人民帶來深重災難,但另一方面墨西哥的封建經濟結構在外資輸入的打擊下逐漸解體,民族資本主義在外資重重阻力下潛滋暗長。廣大農村地區,一些大莊園開展多種經營,重視出口經濟作物的種植,採用先進農業生產技術,大大提高了農作物的產量。莊園主還在城鎮開辦銀行、服務業綜合加工業,並向工礦企業投資。經營畜牧業的牧場主,也一改過去傳統的生產項目,增營制革。食品、肉類加工等生產門類,除用於供應國內市場外,還用於出口,總之,資本主義的經營方式已逐漸深入墨西哥農業。在城市,民族資本主義的成長更快一些,行會組織紛紛被自由雇傭關係所取代,有力地刺激了商品經濟的發展,加速了統一的國內市場的形成。

據統計,到1886年民族資本在全國興辦的企業有棉紡廠110家,毛紡廠21家,造紙廠10家,肥皂廠146家,捲煙廠41家,玻璃廠7家,釀酒廠3175家,小冶煉廠33家,19世紀末外貿額達到兩億比索。民族資本經濟的這些輕工業企業雖然力量十分薄弱,但畢竟促進了民族資本主義的成長,使民族資產階級作為一個獨立的階級從土生白人貴族、大莊園主中脫胎而出。民族資產階級強烈譴責迪亞斯傷害本國經濟發展的政策,要求收回被出賣的國家主權,擺脫外資的控制,保護國家資源,獨立發展民族經濟,同世界各國建立平等的經濟合作關係。

革命前夕,民族資產階級對迪亞斯獨裁賣國政策的不滿情緒轉向有組織的反抗。一批受資產階級民主主義思想影響的小資產階級分子進行了廣泛的宣傳和鼓動工作。1905年組成了以弗洛雷斯·馬貢史弟為首的自由黨。自由黨的黨綱中提出了激進的社會改革要求,公開號召推翻迪亞斯的反動統治。原追隨迪亞斯的雷耶斯將軍也倒戈反主,成立了“民主黨”,參與反迪亞斯的活動。民族資產階級反獨裁政府的主要組織者是法蘭西斯科·馬德羅。馬德羅出生於種植園主兼工廠主家庭。其家族擁有81萬公頃地產,經營棉花、葡萄、橡膠等多種經濟作物,還開礦山,興辦紡織,皮革、釀酒等工廠十幾座,是當時墨西哥顯赫巨富之一。馬德羅因家庭條件優越,青年時代曾留學法國和美國,遊歷了歐洲許多國家,深受資產階級民主主義思想的影響,對歐美資本主義國家的精神和物質文明十分羡慕,對比之下,他深感墨西哥社會的愚昧落後和獨裁政權的專橫腐敗,立志推翻獨裁政權,仿效歐美國家的模式,變革墨西哥社會。1905年他在聖佩德羅出版《民主主義者報》,以該報為陣地,開始革命鼓動。

資產階級和自由派地主的反抗情緒引起了迪亞斯的警覺,於是,他為自己的政敵設下了一個政治圈套。1908年迪亞斯在接見美國《皮爾遜雜誌》的記者時吹噓說:“將墨西哥引向民主道路的任務已經完成,在根本上對國家政治社會結構進行了改革,縮短、幾乎消除了先進的憲法和沒有政治教養的人民之間的距離。”他還表示,鑒於自己年事已高,準備於1910年屆滿退休,要讓墨西哥人真正組成不同的政治黨派,進行自由而公開的選舉鬥爭,只有這樣,才能產生他的合法繼承人。這次談話內容首先在美國報紙上透露,很快又在墨西哥政界和知識界廣泛傳播開來。人們被迪亞斯的謊言所迷惑,以為墨西哥真的有了開明的政治和自由。

馬德羅把希望完全寄託在1910年的總統大選中,認為只要迪亞斯落選,資產階級代表獲勝,就可以結束專制統治,實現他復興墨西哥事業的計畫。但民族資產階級政治上的搖擺性又使他在大是大非問題上忽冷忽熱、朝秦暮楚,這突出表現在他1908年發表的《1910年總統繼任問題》小冊子中,公然宣揚將通過1910年選舉取消獨裁,實現民主,保護民族工業,建立憲政國家。但接著他筆鋒一轉,表白他自己並不想謀取墨西哥總統一職,仍然贊同迪亞斯連任總統,只是主張副總統應由人民自由選舉,教育墨西哥人民懂得民主政治。副總統將學習處理政務,以便迪亞斯去世的時候,自然地接替總統職務。這本內容溫和小冊子,言詞恭謙,絲毫沒有觸及反動暴政,更不敢涉及武裝鬥爭。他所說的取消獨裁,是等迪亞斯死了以後自然實現。這與他以前發誓要推翻迪亞斯的決心自相矛盾,判若兩人,充分反映了以馬德羅為代表的民族資產階級政治上的軟弱性和保守性。

隨著全國聲討迪亞斯怒潮的不斷湧起,善於看風使舵的馬德羅頭腦又由冷變熱,立場由保守轉向激進,順勢改變了他在那本小冊子中的溫和觀點,提出了反對總統連選連任的主張,並決定參加總統競選。1909年初,他偕同妻子和一名夥伴開始周遊全國,到處發表演說。馬德羅身材矮小,其貌不揚,但卻頗有演說才能。他以大量事實揭露迪亞斯給墨西哥社會和人民帶來的種種災難,提出一整套拯救墨西哥的計畫。數以萬計的聽眾熟悉了馬德羅其人其事,馬德羅一時成為令人矚目的風雲人物,很多墨西哥人期待著小大衛出現於人間。馬德羅組織了一個以他為中心的“反對連選連任黨”,1909年4月在“反對連選連任黨”召開的大會上,馬德羅被推舉為總統候選人。玩弄退位騙局的迪亞斯對馬德羅的公開挑戰十分驚慌,他立即召見了馬德羅。談話中迪亞斯使用了侮辱和威脅性言詞,脅迫馬德羅放棄競選。馬德羅竭力克制感情,冷靜地表示決不放棄總統競選,然後拂袖而去。之後,他又到選民中宣傳“有效選舉和不得連選連任”的主張,進一步擴大了他的政治影響,為他後來上臺執政贏得了政治資本。

農民展開鬥爭,資產階級奮起反抗,無產階級也沒置身這場反對獨裁政權的大潮之外。19世紀末20世紀初,隨著民族工業的發展,作為民族資產階級的孿生兄弟——無產階級也成長起來。革命前,僅礦工就有79萬人,紡織工人32萬人,採煤工人3萬人,石油工人4萬人,鐵路工人近萬人,全國各行業工人總數達到20萬人左右,他們構成了墨西哥工人階級的基本隊伍。迪亞斯統治下的墨西哥,工人每天工作12到15小時,工廠主還可任意延長勞動時間,礦工日勞動時間高達18小時。工人的工資極其微薄,每週只有4至6個比索。1910年工人平均工資名義上比1900年增加了17%,但同期物價卻上漲了70%,工人生活入不敷出。為求生存,工人們奮起反抗。墨西哥工人中外來移民工人反抗性最強,他們主動站出來把各地工人組織起來。早在1906年就成立了“自由工人大同盟”,在全國擁有80個分部,出版《社會革命報》,宣傳工人們的主張和要求,號召工人聯合起來,保衛無產者的利益,推翻迪亞斯禍國殃民的統治。1906—1907年,在工人組織的指導下,要求增加工資,縮短勞動時間,改善勞動條件,打擊外國資本家的專橫霸道的罷工巨浪席捲了全國各工業部門。奇瓦瓦、下加利福尼亞、塔毛裡帕斯等州的工人也競起效尤,紛紛舉行罷工,從而加劇了專制獨裁政權的全面危機。

迪亞斯下令遏止罷工運動的發展,解散工會組織,列舉罷工鼓動者和領導者名單,按照不同情節分別進行逮捕、流放、監禁和處死。1906年6月,在索諾拉州美國資本家開辦的卡那內阿銅礦,工人為增加工資舉行罷工,20多名工人被當場打死。1907年韋臘克魯斯州裡約布朗科的紡織工人為提高工資舉行罷工,廠主不答應工人的要求,並串通地方當局命令工人復工。遭到拒絕後,對工人實行血腥鎮壓,死難幾百人。鎮壓並沒有使工人屈服,1907年鐵路工人又舉行大罷工,引起了交通運輸的癱瘓。截止革命前夕,大小罷工累計達250多次。

1910年墨西哥社會階級矛盾達到白熱化的程度,反動政權已不能再照舊統治下去。農民、工人、資產階級向獨裁政權發起的一連串交替衝擊,仿佛革命風暴來臨的雷鳴閃電,革命如箭在弦,勢在必發。

推翻專制制度

1910年總統大選定于7月舉行,與過去完全流於形式的歷次總統選舉不一樣,這次選舉是在政治封閉局面被打破,人民已經被喚醒的背景下進行的,墨西哥舉國上下普遍關注著國家政治生活中的這件頭等大事,從城市到農村,人們都在談論著這個中心話題。資產階級更是不失時機地加緊政治活動,製造有利於在大選中取勝的聲勢,並擬定了新政府的成員名單。經過“反對連選連任党”的精心安排,5月間約3萬多名馬德羅的擁護者在總統府外面示威,他們高呼口號,聲討迪亞斯的罪行,支持馬德羅出任新一屆總統。迪亞斯早就為他的反對派布下了羅網。6月,他們以陰謀武裝暴動、破壞總統選舉、擾亂社會治安的罪名將馬德羅逮捕,關進聖路易波多西監獄。隨後,迪亞斯重演故伎,使用非法手段操縱選舉,宣佈他“當選”為第八任總統。資產階級對這場奪權鬥爭的複雜性認識不足,低估了垂死的專制政權的實際力量。他們害怕武裝鬥爭,幻想通過和平競選實現奪取政權的目的,結果在獨裁政權的鐵壁面前碰得頭破血流。

馬德羅被捕入獄事件在全國引起強烈反響。迪亞斯以為逮捕了反對派領袖,宣佈了他的重新當選,就控制了國家的局勢,革命的危險就會自動消除。然而,這個昏庸的獨裁者卻打錯了算盤,因為發生革命的條件已經具備了:人民群眾深入發動起來了,獨裁統治人心喪盡,正義戰勝反動,光明取代黑暗已是不可逆轉的歷史潮流。因此,逮捕馬德羅,強行“當選”,,只能是火上澆油,加速獨裁政權的覆滅。

資產階級準備採取新的鬥爭行動營救馬德羅。7月27日,馬德羅被他的家族保釋出獄。10月初,他以政治避難的名義出走美國,在那裡更堅定地展開反對迪亞斯政府的革命活動,得到美國當局的政治庇護。10月5日,馬德羅在美國德克薩斯州安東尼阿發表號召革命的“聖路易波托西計畫”,宣佈7月選舉無效,不承認迪亞斯的當選和所建立的各種權力機關,重申國家總統不得連選連任的主張,還提出各州州長和市長也不得連選連任。並聲明,在重新選舉總統之前,由他行使臨時總統的職權。《計畫》還宣佈將在11月20日舉行全國武裝起義。為保證起義成功,馬德羅充分利用迪亞斯政府和美國的矛盾,派其兄弟古斯太沃和一名得力助手戈美斯到華盛頓和紐約進行外交活動,尋求美國的援助。

墨西哥各階層人士都密切注視著馬德羅在美國的行動,所以《聖路易波托西計畫》一公佈就得到了廣泛的回應和擁護。當然,各階層擁護革命的目的是不同的。資產階級積極發動,領導革命,是為了本階級能掌握國家政權,擺脫外國資本的控制,為民族資本主義的發展開闢道路。工人階級擁護革命是為了在推翻專制政權後,希望制定進步的勞工立法,改善工人的生活困境。農民宣佈擁護革命,但他們對“有效選舉和不得連選連任”的口號不甚瞭解,他們也從來沒有權利參加到國家政治生活中去,所以,他們對這個口號不感興趣。然而,馬德羅在《計畫》中提出的“被政府非法侵佔的土地應歸還原主”的口號,則重重地扣響了農民的心弦。一百年前,伊達爾戈神甫以“土地歸還以前的主人”這個口號召喚人民掀起了反對西班牙殖民統治的獨立戰爭,一個世紀後的1910年,這個口號對於農民同樣具有號召力。農民武裝成為這次革命的主力軍。

馬德羅的《聖路易波托西計畫》成為這次革命的宣言書。在墨西哥北部的奇瓦瓦州,享有聲望的阿勃拉漢·岡薩雷斯同馬德羅政見完全一致。他首先起來支持《聖路易波托西計畫》,宣佈參加革命,並組織了一支騎兵隊,由奧羅斯科擔任總指揮。11月27日,他們在佩德爾納萊斯擊敗了前來鎮壓起義的政府軍。繼之,北部的聖托馬斯州、聖安德列斯州、巴拉爾州等地群眾也先後舉起義旗,進而波及科阿輝拉州和杜蘭哥州。1911年初,南部的莫雷洛斯州、韋臘克魯斯州,瓦哈卡州、薩卡特卡斯州也相繼捲入革命,與北部的起義大軍遙相呼應。

革命雖然發動起來了,但投身於革命的各派力量並沒有實現有組織的聯合和統一行動。為了把革命迅速向前推進,最關鍵的是要把各地已經發動起來的農民力量組織起來。在當時,墨西哥人口的90%以上都是農民,農民政治態度的向背,直接關係著這場革命的成敗。作為革命領導力量的資產階級,清醒地認識到這一利害關係。他們審時度勢,利用農民渴望土地的心情和擁護革命的高昂熱情,把農民爭取到自己一邊,從而壯大了革命的陣容和聲勢,在各地的農民起義軍中,力量最強、影響最大的是北方的比利亞和南部的薩帕塔所領導的兩支起義隊伍。為了得到這兩支農民軍的有力配合,馬德羅首先派其親信岡薩雷斯將軍到奇瓦瓦州會見了比利亞,就相互聯合、共同反對迪亞斯反動政權的問題達到初步協議。不久,馬德羅又親自約見比利亞,向他詳細介紹了《聖路易波托西計畫》的革命主張。比利亞被資產階級民主主義思想所打動,他從內心裡欽佩馬德羅不圖富貴的品質和政治家的膽識,相信他是為窮人打天下的富人,表示願意跟馬德羅同舟共濟,為土地和自由而戰鬥。比利亞無條件地承擔了對聖安德列斯、聖伊薩貝爾、胡亞雷斯城等北部重要城鎮的主攻任務。

與此同時,馬德羅又派人與南方的農民軍領袖薩帕塔進行會晤,頗有政治頭腦的薩帕塔從革命大局出發,欣然同意與馬德羅所屬力量實行聯合,統一了圍攻迪亞斯反動政權的軍事行動。一個以資產階級為領導,南北農民武裝為主力的革命聯盟形成了。各派力量都按照預定的任務開始向專制制度發起了進攻。比利亞率領的鐵騎隊伍,馳騁在北方廣闊的原野上,屢次重創政府軍,顯露出他的傑出軍事指揮才能。比利亞還在進軍途中打擊了大地主勢力,奪取他們的田產分給無地農民,受到各地群眾的衷心愛戴。1910年底,比利亞軍隊佔領了奇瓦瓦州;1911年4月,又與另一支農民軍會合,抵達政府軍防守森嚴的胡亞雷城附近。比利亞臨時整頓了隊伍,制定了周密的攻城計畫。一切準備就緒後,於5月9日率軍向胡亞雷斯城發起迅猛攻擊。經過兩天激戰,起義軍勝利佔領該城,生俘城防司令納伐羅將軍。胡亞雷斯城被攻克具有重大意義,它不僅提高了起義軍的軍威,而且使政府與革命派之間的力量對比開始發生變化。

1911年3月,薩帕塔領導的南部起義軍向首都方向推進,形成南北農民軍夾攻迪亞斯反動政權的戰略態勢。南部起義軍高舉著“爭取土地和自由”的戰鬥旗幟,沿途攻佔大莊園,殺死負隅頑抗的莊園主和管事人,為農民奪地分地,開倉濟貧。受惠農民把起義軍看作自己的隊伍,紛紛自願加入起義軍行列,薩帕塔軍隊迅速擴展到6000人,按照預定路線繼續向墨西哥城進逼。

南部起義軍的淩厲攻勢對反動政權構成致命威脅,暴君迪亞斯決意消除這一心腹大患。1911年4月,他命令政府軍總指揮韋爾塔親自率軍前往鎮壓,以解首都之危。薩帕塔面對強敵毫不畏懼,指揮起義軍奮力迎擊。政府軍雖然裝備優良,但是許多士兵是強征入伍的農民子弟,他們內心對獨裁政府深為不滿,同情為貧苦農民謀利益的起義軍,因而作戰士氣低落,加之敵將指揮無能,只與起義軍交戰幾個回合就敗下陣來,起義軍乘勝擴大戰果,自5月12日起,連克亞烏特佩克、誇烏特拉和奎爾納瓦卡等地,打開了通往首都的道路。與此同時,其他各州首府也陸續為起義大軍所攻陷。

南北兩支農民軍主力在軍事戰場頻頻告捷,各地群眾深受鼓舞。1911年3月18日,蓋雷羅、米卻肯、特拉斯卡拉等6個州擁護革命的群眾代表,發表了要求社會改革的《社會政治計畫》,就收回土地,改善勞動者的生活、工作條件等主要問題提出了一系列正當要求。各城市工人舉行罷工,要求提高工資待遇,縮短勞動時間。一些村莊的農民自覺聯合,自行武裝起義,衝擊地主莊園,奪取本來就屬於他們的土地,形成了軍事戰場與城鄉工農運動相互配合的局面。

統治階級雖然陷入四面楚歌之中,但仍不肯自動退出歷史舞臺。迪亞斯此時也不得不收斂起過去的威風,要求與馬德羅談判議和,企圖挽回頹勢,使其專制統治得以苟延殘喘。馬德羅起初猶豫,後來同意與迪亞斯接觸。5月21日,談判在胡亞雷斯城舉行,迪亞斯的代表提出撤換政府舊官員,實行停火,馬德羅反對,提出迪亞斯必須辭職。經過反復的討價還價,雙方達成協議。資產階級民主派中另一個重要人物卡朗薩聞此消息後表示堅決反對,他說:“迪亞斯辭職並不意味腐朽制度的消滅,妥協的革命是不會成功的,大的社會改革只有通過徹底的勝利才能實現”。由於馬德羅的一意孤行,5月23日,胡亞雷斯城協議正式簽字。協議規定:全面停火,迪亞斯和副總統庫拉爾辭職,成立臨時政府,準備舉行全國大選,但協議沒有涉及人民群眾所關心的社會改革要求。這個協議是雙方妥協的產物,事後迪亞斯並沒有立即宣佈辭職,還背後與馬德羅合謀解散農民起義軍,使革命半途而廢。密切關注時局動向的革命力量堅決抵制這個協議。5月24日早晨,首都市民舉行遊行示威,一路高呼“迪亞斯必須立即退位”、“絞死迪亞斯”等口號,雲集到民族宮前的廣場上,氣氛嚴重到極點。滅亡前的迪亞斯喪心病狂地指使政府軍和他的衛隊向廣場上的示威群眾開槍,死傷達200多人。當時正值下雨,雨水夾著血水四處橫流,把廣場染成一片殷紅,示威者憤怒的情緒達到高潮,他們繼續呼喊著“迪亞斯必須退位”的口號,不肯散去,自感大勢已去的迪亞斯被迫宣佈退位,交出了總統權力,並於26日倉惶出逃法國。長達30年之久的獨裁統治垮臺了。

消息傳開,墨西哥舉國歡騰,人們燃放鞭炮,敲打著煤油桶,載歌載舞,通宵達旦地歡慶勝利。

勝利成果得而復失

迪亞斯出走的第二天,資產階級組成了臨時政府,巴臘代理總統職務。1911年10月2日舉行大選,作為眾望所歸的革命領袖,馬德羅以壓倒多數的票數當選。11月6日,他正式就任墨西哥總統,墨西哥歷史進入了一個新的轉折時期。

人民寄厚望於新政權。企望它能實行全面的社會改革,儘快使國家出現新的轉機,並著手解決人民群眾在革命中所提出的迫切要求,但馬德羅權力到手後,卻未能順應人民群眾的根本意願,不想再往前走。他說,要處理的最緊要的問題是確立法治制度,用法律糾正迪亞斯總統時期的違法事件,而解決工農群眾的要求也要依法辦事,不能再依靠暴力。但另一方面,馬德羅又完全按照自己的主觀意志行事。他極力調和階級矛盾,不去觸動迪亞斯統治時期的社會政治、經濟結構,將一批擁護迪亞斯的反動官僚保留下來,讓他們仍然在國會、法院、軍隊中占居要職。這說明馬德羅與舊政權還未徹底決裂,他痛恨的只是迪亞斯個人,而不是整個專制制度。

革命前馬德羅遊說民間,大力鼓吹民主自由,高喊擴大人民群眾的民主權利,得到人民的信任。但他上臺後卻表裡不一,把這一政治主張束之高閣。在遴選內閣成員時不是唯才是舉,而是任人唯親,直接委任其兄弟古斯太沃把持國會大權,任用他的叔叔愛爾奈斯托和其侄兒俟爾南德斯掌管國家財政部和經濟部。他們對革命沒有貢獻,而且才能平庸,根本擔當不起這樣的重任。馬德羅這種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不明智做法,使他在群眾中的威信蕩然無存,也挫傷了群眾的革命熱情。

對於解決工農群眾的切身利益,特別是農民翹足引頸的土地問題,馬德羅一開始就持消極拖延的態度,聲稱“決不剝奪任何一個地主的財產”。廣大農民再也不能忍耐、等待下去,薩帕塔代表農民的意願,要求馬德羅兌現《聖路易波托西計畫》中關於歸還農民土地的諾言。而馬德羅卻說革命已經結束,土地問題再也不能用革命的手段即刻解決,需要留待以後依照法律進行研究。農民軍別無選擇,被迫再次拿起武器,向馬德羅為首的資產階級政府作鬥爭。

11月28日,薩帕塔在莫雷洛斯州成立了以他為首的獨立的革命委員會,制定了著名的農民革命綱領——《阿亞拉計畫》。這個綱領發表在首都的《家庭日報》上,它用土地和自由的口號代替了馬德羅有效選舉和不得連選連任的口號。宣佈莫雷洛斯州的革命是真正的民族革命,薩帕塔是真正的民族革命領袖。《阿亞拉計畫》指出:“人民流血犧牲是為了爭取自由和被踐踏的權利,而不是為了個人的獨裁”。痛斥馬德羅是猶大,宣佈不承認馬德羅為革命領袖和共和國總統,起義軍決不與馬德羅達成任何協定和作出任何政治讓步。關於土地問題,《阿亞拉計畫》第六、七、八條規定:農民有權以包括武裝鬥爭在內的各種方式,收回迪亞斯統治時期非法侵佔的一切土地、森林和水源;擁有大地產的地主必須交出其全部土地的1/3,分攤給當地的貧苦農民;對於直接和間接反對本計畫的頑固地主,則全部沒收其財產;教會所占土地應收歸國有。這個新的土地綱領立即受到廣大農民和資產階級激進派中少數人士的擁護。《阿亞拉計畫》鮮明地表達了農民軍的革命立場,它像一面旗幟指引著農民武裝鬥爭的深入發展,把革命推向一個新的階段。1912年初,薩帕塔為首的革命委員會指揮農民軍陸續攻佔了莫雷洛斯州和蓋雷羅州的許多城鎮和鄉村,農民軍所到之處,按照《阿亞拉計畫》中有關土地問題的規定,實行土地改革,頑固地主受到制裁,農民軍威震四方。

馬德羅政府在農民的衝擊之下,不但不幡然醒悟,轉變立場,反而企圖收買薩帕塔,讓他的軍隊放下武器。薩帕塔憤怒地表示,在土地和自由的目的未達到之前,決不停止戰鬥。馬德羅立即派遣軍隊對農民軍進行鎮壓。馬德羅背棄革命群眾的利益,走到人民的對立面決非偶然。首先,他作為資產階級的代表不可能跳出本階級的局限去剝奪大地主,損害本階級的利益,實現農民土地佔有制。其次,馬德羅發動革命之初,沒有把農民作為依靠力量。他本想通過改革選舉制度,利用城市暴動和舊軍隊的反叛達到奪取政權的目的。後來,他感到無力實現自己的計畫,才借助農民起義軍的力量,與之結成聯盟。所以一旦政權在握,他必然會把昨日的盟友推到一邊。

薩帕塔不畏強暴,一馬當先率軍抵抗政府軍的進攻。為避免起義軍傷亡過重,薩帕塔帶領他的軍隊退入莫雷洛斯群山之中,繼續堅持鬥爭,馬德羅用武力迫使這支農民軍俯首就範的目的沒有得逞。

薩帕塔武裝反抗馬德羅政府的行動,打動著千千萬萬無地農民的心弦,農民又普遍被激怒起來,全國出現新的動盪局勢。為了穩定政局,馬德羅採取了緩和矛盾的措施,於1912年4月成立以路易士·卡佈雷臘領導的“國家土地委員會”,研究農民土地問題。該委員會原則上提出了把村社土地和農業用地交還原主的方案,但遭到政府裡地主勢力代表的抵制。把這個方案打入冷宮,1912年12月該方案被議會否決。

農民軍在戰場上奮力實現土地綱領,工人階級也在迫使資產階級政府滿足他們的要求。因為新政府成立以後,工人階級的勞動條件、工資待遇絲毫沒有改變。工人們拋棄了對馬德羅的幻想,決心在鬥爭中實現自己的勞動綱領。馬德羅同樣害怕工人階級的力量,支持資本家破壞、鎮壓工人的鬥爭。為了抵禦資方的迫害,各地工人自願聯合起來,全國許多大城市都建立了行業工會。規模較大的有坦布科搬運工會、北方礦業聯盟、托雷翁勞動聯合會、鐵路聯合會等等,這些組織都發揮了戰鬥作用。特別是1912年成立的全國最大的工會組織——“世界工人之家”,在實現工人階級勞動綱領的鬥爭中起了指導性的作用。工人階級的強大壓力,使資產階級政府感到驚恐,馬德羅害怕“世界工人之家”會發動全國性的大罷工,承受不了來自工農群眾兩方面的壓力。為緩解緊張局勢,政府答應實現工人的部分要求,改善部分工人的生活條件,提高社會福利,吸收工人參加工廠管理。1912年6月3日政府頒佈了對外國石油公司徵稅的法令,打擊逃避交納稅金的外國投資者,辭退了一批不稱職的外國雇員,勞資矛盾暫有所和緩。

在工農群眾反抗資產階級政府之外,墨西哥北部還出現了奧羅斯科的反政府活動。奧羅斯科原是北部的農民領袖之一,是第一個響應革命號召,起兵支持馬德羅的人,為資產階級打江山作出過貢獻。馬德羅就任總統後,授予他將軍頭銜,年薪5萬比索,但他居功自傲,得隴望蜀,認為馬德羅給他的經濟待遇太低,政治上沒有得到重用,因而表示不滿。奧羅斯科和陰謀分裂墨西哥的美國人掛上了鉤,他瞄準工農群眾衝擊政府之機,於1912年3月在北部反動莊園主和美國勢力支持下,起兵反對馬德羅。他還發佈了一個騙人的綱領,聲稱如果他掌握國家政權,他將解決農民土地問題,制定勞動立法,改變人民生活狀況和工人勞動條件,以此蠱惑人心。奧羅斯科的暴亂與工農群眾進行的鬥爭性質完全不同,他是國內外反動勢力扶植下發動的一場反革命叛亂,目的是另立山頭,分裂祖國的統一。這場叛亂很快被政府軍平服下去,並把他驅趕到亞利桑那。這一叛亂事件造成了嚴重後果,其他州的舊勢力也惟恐天下不亂,他們緊步奧羅斯科後塵,在各地發動叛亂,陰謀讓獨裁統治捲土重來。新生的資產階級政權處在被復辟勢力顛覆的危境之中。

危難之中的馬德羅又想起了過去的同盟者比利亞,他以共和國總統和朋友的雙重名義,請求比利亞再次給予合作與支持。一度隱居在家的比利亞感到盛情難卻,決定應召出馬。他率軍先後平定了德拉瓦伊洛、科內雷斯、埃斯卡隆、雷亞諾等地的叛亂活動,為資產階級政府暫時渡過這場危機立下了汗馬功勞,為此,馬德羅晉升他為將軍。比利亞的擢拔及其軍事才能遭到政府軍參謀長韋爾塔的妒忌和暗算,韋爾塔以比利亞搶劫農民的馬匹為由,於1912年6月將比利亞逮捕,接著又以“嚴肅軍紀”為名下令將他處死。在馬德羅的營救下,比利亞倖免一死,但被投入監獄。同年11月比利亞越獄,流亡美國。

陰謀推翻馬德羅的活動不僅僅來自外部,還來自政府內部。1912年10月,員警總監菲力克斯·迪亞斯發動叛亂,一周後叛亂被平息下去。員警總監叛亂,本應罪加一等,但馬德羅卻心慈手軟,僅把菲力克斯·迪亞斯投入監獄,對叛亂的參加者一律寬赦。

馬德羅治國無術,良莠不分。他對待工農群眾刻毒、無情,對待敵人寬恕、妥協,這種作繭自縛的蠢舉,極大地削弱了他的統治基礎,助長了復辟勢力的興風作浪。這不僅使他在複雜多變的政治舞臺上處處被動挨打,而且使國家局勢日益險惡,資產階級政權危如累卵。

1913年伊始,前迪亞斯政府的兵工廠廠長蒙特拉貢又四處煽風點火,收買、拉擾一批政府官兵,秘密組織軍隊,準備發動一場軍事政變,一舉推翻馬德羅政權。消息很快被美國駐墨西哥大使威爾遜獲悉。此時美墨關係十分緊張,1912年3月美國就因馬德羅政府解除部分不稱職、不守法的美方雇員,限制美國在墨資本表示不滿,而支持過奧羅斯科的叛亂活動;事後,美國還不解恨,1912年9月又以13個美國人在墨喪生為藉口,向墨方發出報復的叫囂。在這種背景下,威爾遜便抓住機會,趁人之危,積極策劃政變。他說:“為了墨西哥的幸福,必須搞掉馬德羅”,並主動把美國駐墨大使館提供給陰謀政變者作活動據點,一個血腥的政變計畫形成了。馬德羅的兄弟古斯太沃及時獲得了這一重要情報,催促馬德羅採取緊急應變措施,但馬德羅思想麻痹,行動遲緩,沒有及時粉碎這一陰謀。1913年2月9日,蒙特拉貢率領3000名叛軍首先衝擊監獄,救出被關押的幾名反動軍官,然後直接進攻總統府。維亞爾將軍指揮政府軍進行反擊,不幸身負重傷。在這個關鍵時刻,馬德羅神使鬼差地任命韋爾塔代替維亞爾,擔任平定政變的指揮。韋爾塔海誓山盟表示效忠政府,可是,馬德羅做夢也沒想到任用韋爾塔這一致命錯誤竟使他抱恨終身。前面已提到的這個韋爾塔,他原是迪亞斯統治時期的舊軍官;是鎮壓農民起義的劊子手;是吸毒、酗酒成性的大流氓;是權慾薰心的野心家。迪亞斯倒臺後,他偽裝革命,追隨馬德羅並得到寵信,輕易撈到參謀長的要職。後因他貪污軍費,受到革職處分,為此他對馬德羅恨之入骨。此後他韜光養晦,密切注視政治風雲的變幻,伺機東山再起,奪取總統權力。好運果然來得很快,這次他意外地擔任平定政變的指揮,真是天賜良機。他決定利用蒙特拉貢的叛亂,來一個順手牽羊。韋爾塔指揮政府軍佯裝和叛軍互相炮擊,背後卻與政變軍的幹將們在美國大使館商討推翻政府的方案。然後,他親自率兵沖進總統府,蒙在鼓裡的馬德羅如夢方醒。但一切都完了。馬德羅和副總統蘇阿雷斯以及其他高級官員都束手就擒。隨之,韋爾塔逼迫馬德羅宣佈辭職,答應保證他和其他高級官員的人身安全,並發給通行證,允許他們在適當的時候流亡國外。然而,這都是韋爾塔撒下的彌天大謊。2 月22日,馬德羅和蘇阿雷斯在被押往另一個監獄關禁途中慘遭殺害。資產階級政權夭折了,墨西哥社會又重現了黑暗與反動。

獨裁勢力死灰復燃

1913年3月,韋爾塔踩著馬德羅未寒的屍骨登上了墨西哥總統的寶座,他如願以償地把美夢變成了現實,建立起迪亞斯式的血腥獨裁統治。韋爾塔上臺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搜捕馬德羅的餘黨,不加審訊,一律格殺勿論,只有少數人逃出虎口,流亡國外。與此同時,韋爾塔還派出大批憲警密探,嚴格監視工人的行動。工會被取締,罷工被禁止。廣大農民在革命初期所奪取的部分土地又被莊園主倒算回去。韋爾塔還承襲迪亞斯的反動衣缽,加緊恢復專制獨裁時代的一切統治秩序。他完全按照個人的好惡和親疏關係分配政府各部門的軍隊要職,重用參與政變的“有功”人員,把擁護迪亞斯的一批聲名狼藉的貪官污吏扶上臺,部分州的行政官員懾于韋爾塔的淫威也紛紛俯首聽命。在白色恐怖的籠罩下,舊官僚們彈冠相慶,盛氣淩人,人民群眾一時敢怒而不敢言。對外政策方面,韋爾塔積極尋求國外列強特別是美國的支持,取消了資產階級政府對外國資本的限制法令,使外國資本再次得到迪亞斯統治時代所享有的種種特權。韋爾塔像迪亞斯一樣,靠出賣民族利益而取悅了國際反動勢力。在墨西哥有經濟利益的英、法、西、美等國都為韋爾塔的政變上臺齊聲叫好,先後給予外交承認。

韋爾塔完全依靠武力和高壓政策維繫著他的統治。他不理政務,而是利用權力去滿足他個人的一切奢侈欲望。據史料記載,韋爾塔經常沉湎於酒色之中,醜聞百出。平時他手下的部長和其他高級官員在總統府很難見他一面,而需要經常到高級酒店去尋覓他的蹤影,又往往被喝得酩酊大醉的韋爾塔罵得狗血噴頭,他們只好忍氣吞聲,不敢表示出任何不滿情緒。否則,不是丟官坐牢,就是殺頭。一批國會議員因提出要整頓國會,擴大國會的權力,而觸犯了韋爾塔,其為首者脫明圭斯即被殺頭,與此事有牽連的110名議員身陷囹圄。這樣一來,一些隨波逐流、不學無術的庸官們控制了政府,大膽地貪贓枉法,狂飲濫賭,草菅人命,卻得到韋爾塔的百般庇護和寵信。

反動教會和莊園主極端仇視觸犯他們政治特權和經濟利益的革命群眾,卻把韋爾塔視為救星,極力為他歌功頌德,提供大量捐款,任他揮霍。革命被反動勢力拉回到原來的出發點,墨西哥社會又倒退到群魔亂舞,暗無天日的專制獨裁時代。

倒轉歷史車輪沒有出路,專制獨裁不得人心。經過革命洗禮的墨西哥人民大眾已不再像過去那樣容易被愚弄,在資產階級民主和軍事獨裁之間,他們理所當然地選擇前者,工農群眾,資產階級民主派和自由派地主共同把矛頭轉向韋爾塔復辟政權,於是繼推翻迪亞斯政權後,又掀起了這場革命的第二個高潮。

資產階級自由派新的代表人物,科阿輝拉州州長貝魯斯拉阿諾·卡朗薩率先舉起討伐韋爾塔的旗幟,成為北部各州革命力量的領袖。

卡朗薩生於墨西哥西北邊境科阿輝拉州一個富有的土生白人之家。他一生經歷坎坷,富有傳奇色彩。曾三次擔任迪亞斯政府聯邦參議員,因不滿迪亞斯專制統治,起而支持馬德羅發動的革命。馬德羅組閣時,卡朗薩被任命為軍政部部長,後又改任科阿輝拉州州長。卡朗薩政治閱歷深厚,具有敏銳的政治洞察力,對於舊勢力的復辟陰謀早有覺察,多次勸告馬德羅提高警惕。為防自身不測,他還秘密組織了一支千餘人的私人武裝。政變發生後,卡朗薩憤怒譴責韋爾塔篡奪國家最高權力、殺害馬德羅、破壞憲法的卑劣行徑。指出韋爾塔就任共和國總統是非法的,要求國會勇敢地站出來反擊復辟勢力,罷免竊國大盜韋爾塔的總統職務。卡朗薩的行動首先得到科阿輝拉州議會的支持,索諾拉州、奇瓦瓦州緊隨其後,同復辟政權分庭抗禮,使討伐韋爾塔的鬥爭在北部形成一定的聲勢。1913年3月26日,卡朗薩制定了《瓜達羅佩計畫》,當即有70多人簽名。計畫號召一切革命者聯合起來,打倒篡奪者,保衛憲法的尊嚴。為表示他的決心,他說:“如果事業要我作出犧牲的話,我會像那些忠誠的戰士和愛國者們一樣獻出自己的生命。”隨後成立以捍衛憲法為目的的武裝力量,被命名為“憲法軍”,卡朗薩擔任“憲法軍”的革命元首。《瓜達羅佩計畫》是一份聲討韋爾塔的革命宣言,對組織,聯絡分散在各地的革命力量起了重要作用。

根據馬德羅領導革命的實踐,卡朗薩充分認識到農民運動的巨大力量,決心爭取農民武裝加入憲法軍,但是卡朗薩沒有立即得到農民軍的理解和信任。因為農民軍對以馬德羅為首的資產階級自由派的背信棄義記憶猶新,害怕再次受騙上當,北方的農民遊擊隊採取了獨立的反韋爾塔行動。此時流亡在美國的比利亞得知韋爾塔發動政變,殺害了馬德羅,竊取了國家最高權力的消息,他怒火中燒,決定立即返回祖國,找韋爾塔報仇雪恨。4月間,比利亞在北部把幾股分散的農民遊擊隊伍聯合起來,創建了一支聞名美洲的“北方師”。比利亞提出“恢復憲法與自由”、“打倒獨夫民賊韋爾塔”的口號,奇襲了駐紮在奇瓦瓦州的政府軍,首戰告捷,政府軍殘部逃離比利亞控制的地區,北方師在奇瓦瓦州實行了土地改革,把復辟勢力倒算回去的田地重新奪了回來,歸還給農民。

1913年5月初,憲法軍領袖卡朗薩向比利亞發出聯合行動的試探。比利亞從推翻韋爾塔這一大局著眼,同意與憲法軍實行聯合,承認卡朗薩為革命首領,但聲明北方師不接受他人指揮,在政治上保持自己的獨立性。雙方達成一致意見,農民軍與資產階級再次結成革命聯盟。同年5月30日,南部農民軍領袖薩帕塔也宣佈與復辟政權誓不兩立,加入北方師與憲法軍的革命聯盟。與此同時,索諾拉州的著名憲政主義者阿爾瓦洛·奧佈雷貢組成的西北師、科阿輝拉州的巴博羅·岡薩雷斯組成的東北師也與卡朗薩為首的聯合陣營實行合作,共同結成了討伐韋爾塔反動政權的統一戰線。各派力量儘管政治態度、鬥爭目標有別,但推翻韋爾塔的基本立場是堅定一致的。

1913年6月,比利亞率領北方師經過激戰攻克科阿輝拉州州府托雷翁市,韋爾塔急忙在共和國中部調兵遣將,妄圖阻止北方師南下。比利亞聲東擊西,戰術靈活機動,突然決定揮師北上,11月,他採取裡應外合的戰術再克胡亞雷斯城,切斷了韋爾塔從美國獲得援助的通道。1913年底,比利亞的隊伍迅速發展到5萬人,顯示了他非凡的組織和指揮才能。跟隨北方師採訪的新聞記者約翰·裡德稱讚比利亞的戰略戰術簡直神似拿破崙。12月,北方師又傳捷報,在德拉布蘭科一舉圍殲敵軍5000餘人,乘勝解放了奇瓦瓦州,建立了州革命政府,比利亞出任臨時州長。州政府接管了鐵路和電報系統,並頒佈12月法令,成立州銀行,發行新貨幣,實行《財產沒收法》,將沒收反動分子的財產作為公用。

南部的薩帕塔採取新型的遊擊戰術。為減少集中給養的壓力,遊擊隊戰士平時分散在駐地附近種田,一旦需要作戰,戰士們被召來,迅速集合,戰鬥結束,戰士們又去種地。這樣做既減輕了當地農民的負擔,又為持久作戰提供了軍需保證。1913年底,薩帕塔的軍隊控制了南部6個州,掃清了在這些地區的政府駐防軍。1913年10月,奧佈雷貢領導的西北師先後發起了對西納羅亞州和索諾拉州的進攻,接連取勝。次年春,這兩州基本被解放。

1914年初,革命陣營形勢大好。3月,比利亞以奇瓦瓦州為根據地,集中兵力以摧枯拉朽之勢直搗政府軍盤踞的拉古那他地區。這裡是政府軍的後勤給養地,韋爾塔令其軍隊死守這個立足點,同時堵截北方師向南推進。雙方經過幾場激烈的拉鋸戰,4月初北方師大獲全勝,佔領了這一關鍵地帶,徹底打亂了韋爾塔的部署。這樣,北方師僅用半年的時間,通過一連串的勝利,解放了墨西哥整個北部地方。然後,北方師經過短暫的休整,擴充了力量,繼續向南部挺進,直逼首都。此時,岡薩雷斯領導的東北師也士氣高昂,積極配合,攻陷了塔馬烏利斯和新萊昂。薩帕塔的軍隊3月間攻佔了奇爾潘辛戈,4月又控制了莫雷洛斯州。至此,革命陣營的各派力量完全實現了對韋爾塔政權的包圍之勢,反動勢力已成為汪洋大海中的一座孤島,厄運一步步向他們逼近。

恰在這時,美國也趁機向墨西哥發難,一腳把行將垮臺的韋爾塔踢開,停止對韋爾塔政權的軍事援助,其原因是英美兩國爭奪墨西哥石油時,韋爾塔手下的官員在處理這一問題時稍微偏向了英國,引起美國的嫉恨。1914年4月9日,美國一艘軍艦上的9名水兵故意闖入墨西哥禁止通行的坦皮科軍事區鬧事,被當地保安人員扣押了一個半小時,這就使美國找到了報復的口實。韋爾塔得知此事,深感後果嚴重,立即向美國政府表示道歉,但美方得寸進尺,不肯甘休,要求墨方鳴炮21響向美國國旗致敬,遭到拒絕。威爾遜總統立即派遣艦隊駛入墨西哥灣。4月21日,美國海軍陸戰隊在韋臘克魯斯港強行登陸,並宣佈戒嚴令,近200名墨西哥勇士在保衛海港的戰鬥中犧牲。美國的強盜行徑激起了墨西哥人民同仇敵愾的民族情緒,韋臘克魯斯的居民和海軍學校的學員自動組織起來,抵抗入侵者的進犯。全國許多城市的工人、知識份子和市民舉行了大規模的反美示威,聲討美國的侵略罪行,要求美國撤兵。憲法軍領袖卡朗薩代表革命力量向美國政府提出強烈抗議,譴責美國侵犯墨西哥主權和獨立,要求美軍立即停止入侵,並撤出墨西哥。美國侵墨事件也引起了拉丁美洲諸國的關注,它們紛紛譴責美國的大國沙文主義行徑。阿根廷首都成立了反干涉委員會,巴西、智利、烏拉圭、瓜地馬拉、哥斯大黎加都舉行了反對美國侵犯墨西哥主權的示威,在拉美國家強大的輿論壓力下,美國被迫於11月將軍隊從墨西哥領土上撤走。

在抗擊美國入侵的同時,討伐韋爾塔的各支力量仍在繼續戰鬥。1914年6月中旬,比利亞率北方師抵達首都北大門的薩卡特卡斯城,幾天後,掃清該城13000名守敵,打開了北部通往首都的門戶,並以薩卡特卡斯城為中心,形成一條東西走向的堅固防線,把復辟政權逼進了死胡同。然而憲法軍首領卡朗薩卻包藏禍心,唯恐比利亞率先佔領首都,搶起了頭功,排擠他的地位,於是指使其心腹東北師的將領故意同比利亞糾纏,以拖延時間,同時派西北師的大部分兵力火速南下,搶在比利亞之前佔領墨西哥城。卡朗薩這一片良苦用心,比利亞竟無覺察。

7月初比利亞派代表與東北師將領在托雷翁會談,討論推翻封建復辟政權後的社會改革計畫,最後達成《金條款決議》。該決議提出:為工人謀福利;公平分配土地,在經濟上解放農民;懲罰與革命為敵的首惡分子和教會中反動的神職人員;在墨西哥建立民主制度。決議最後規定各支革命力量協同作戰,共同進攻首都。

托雷翁會談之後,北方師由薩卡特卡斯城向首都中路突破,東北師、西北師分別從北方師兩翼、薩帕塔部從南向北,直搗首都。各支大軍一路進展順利,勢如破竹,勝利指日可待。已成甕中之鼈的韋爾塔自感末日來臨,他害怕革命派要他償還殺害馬德羅的血債,於7月15日宣佈下野,倉惶潛逃歐洲,復辟政權宣告覆滅。8月10日,墨西哥城內反動政權的衛戍部隊投城。8月底,卡朗薩作為各派革命力量的中心代表人物,在一片歡呼聲中進入首都,革命又一次取得重大勝利。

確立新興政權

革命力量摧毀了韋爾塔復辟政權,挽救了國家的命運,但革命的任務遠未完成,下一步如何走?這是急待明確的問題。如要保持革命的健康發展,擺在資產階級面前當務之急的任務是研究解決工農群眾的切身利益,而進入京城的卡朗薩一頭忙於籌畫成立新政府。農民軍領導人無意同資產階級爭奪領導權,但深切期待出面建政組閣的卡朗薩能同時制定社會改革計畫,特別是對刻不容緩的土地改革問題作出部署,可是卡朗薩掌權心切,對於事關革命前途的土地改革問題表現冷漠。資產階級的局限和自私性使卡朗薩又重蹈馬德羅執政初期的覆轍。農民軍領導人不希望卡朗薩成為馬德羅第二,決心推著他向前走。薩帕塔公佈了《阿亞拉計畫批准書》,指出本次革命不是為了“滿足政客們庸俗的功名心”,而是“為了廣大被壓迫群眾”。薩帕塔的猛喝使卡朗薩為之一震,馬德羅自毀長城,招致殺身之禍的悲劇歷歷在目,這使卡朗薩變得謹慎起來。1914年8月27日,卡朗薩決定就土地改革問題與薩帕塔當面協商。談判在農民武裝駐紮的奎爾納瓦卡城舉行,農民軍代表要求卡朗薩必須接受《阿亞拉計畫》,憲法軍首領不能作為臨時總統的人選,召開國民大會,由國民大會任命臨時總統和討論政綱。卡朗薩未能接受這些條件,特別是不肯放棄臨時總統的資格,談判遂告破裂,土地改革問題又遭擱淺。

9月23日,比利亞發表聲明,贊同薩帕塔提出的主張,不承認卡朗薩為革命力量領袖,建議各地共推一位文職人員擔任總統候選人,實行全國大選,進行社會經濟改革。

1914年10月1日,卡朗薩又提出在首都召開憲法軍代表大會,商討建立政府,繼續討論土地改革計畫,首都被卡朗薩的嫡系力量所控制,農民軍領袖要求改變會址,否則拒絕參加,卡朗薩只好作出讓步,會議改在阿瓜斯卡達特斯城舉行。農民軍的代表在會上佔據優勢,掌握了主動權。農民軍領袖宣佈,大會作為最高權力機構,在薩帕塔提出的《阿亞拉計畫》的基礎上制定土地改革方案。10月26日,大會通過了比利亞和薩帕塔聯合提交的《土地法》,主張建立個體農民的小土地所有制。大會還通過了《社會改革綱領》,綱領涉及土地改革、勞工、社會政治改革等諸項內容,其主導思想是試圖通過勞動立法和各項改革把勞動者從貧困中解脫出來。綱領還具體規定實行道德教育,退休金和撫恤金制度;承認工人有組織工會和罷工的權利。會議正式取消了卡朗薩“革命元首”的稱號。阿瓜斯卡達特斯會議使卡朗薩組閣執政的計畫化為泡影,資產階級和農民軍的聯盟也隨之破裂。

1914年12月4日,比利亞和薩帕塔在索奇米爾哥舉行會晤,表示農民起義軍應實行全面聯合,進一步加深了農民軍領導人之間的相互信任,一致決定在阿瓜斯卡達特斯會議所確定的各項方案未實現以前,決不放下武器。

世界工人之家等工會組織也乘這次大會的東風,號召工人為爭取每週6天,每天8小時工作制而鬥爭。這些要求在阿瓜斯卡達特斯、塔巴斯科等地得到實現,首都還出現了宣傳社會主義的小冊子。

阿瓜斯卡達特斯會議後,農民軍領導人本應利用大好形勢,採取果斷措施,建立自己的政府。但純樸的農民軍領導人缺乏政治鬥爭經驗,既不懂得奪取政權對實現社會政治改革,解決農民土地問題的極端重要性,又沒有起來掌握政權的勇氣和決心。他們雖然憎恨專權的政客,但又溫良謙卑,期待救世主的降臨,因此,他們推開卡朗薩,又決定另立新主,讓小資產階級民主派分子古鐵雷斯出任臨時總統,組成小資產階級和農民的聯合政權。

1914年12月6日,農民軍凱旋,受到首都人民的熱烈歡迎。入城第二天,兩位農民軍領導人便前往民族宮拜會古鐵雷斯,支持他組成新政府,寄希望于古鐵雷斯去實現土地和社會改革的計畫。

農民軍入城後,老算深謀的卡朗薩並不驚慌,為了從長計議,他決定退出首都,將他的大本營遷到普韋布拉城,後又輾轉到韋臘克魯斯,在那裡另立以他為首的政府,不承認農民軍支持下的古鐵雷斯政權,從而形成了兩個政權相互對峙的局面,埋下了內戰的伏機。

農民軍領袖的反目,導致卡朗薩政治上的失利,但卡朗薩並未就此消沉、悲觀,他從失利的痛苦中,似乎領悟到得人心者得天下這一至理名言的真諦,於是他決定從爭取民心入手,重整旗鼓。他在韋臘克魯斯剛一落下陣腳,就立即展開活動,頒佈一系列維護民族利益,滿足社會各階層的政治、經濟要求的法令,向社會作廣泛宣傳,以爭取民眾的支持。1914年12月12日,卡朗薩公佈了《瓜達羅佩計畫》的修改令,增加了解決農民土地問題的重要內容。1915年1月正式頒佈了《土地法》,譴責了迪亞斯當政時期剝奪農民土地的暴行,宣佈把兼併的農民的土地、水源歸還原主,分割大地產,實行土地改革,公正地給無地和少地的農民分配土地。法令規定墨西哥將實行三種土地所有制,其一,小地產所有制。凡占地不超過100公頃至200公頃水澆地或200公頃至400公頃旱地,400公頃至800公頃森林和草原的農民為“小地產”,受法律保護,超過限額的土地由政府付贖金予以徵收。其二,村社所有制。凡在一地居住超過6個月的20戶無地農民組成的居民點,均可申請分配土地組成村社。村社的森林和牧場歸集體經營,社員使用,但所有權屬於國家,個人不得變賣或出租。其三,印第安公社所有制。法令保護印第安人從歷史上保留下來的土地占所形式,即公社所有制,對已失去的土地由政府從徵收的土地中予以歸還。這一土地法令使農民從利益和心理上得到了滿足,從而把農民爭取過來。1月7日,又頒佈了《限制外資法》,嚴格限制外國人利用墨西哥自然資源的權利。規定未經墨西哥政府的許可,外國石油公司不得開採和勘探新油田,收回迪亞斯當政時期出賣給帝國主義的租借地。卡朗薩所採取的這些措施使其聲譽日隆,一些曾脫離卡朗薩的力量又紛紛投入他的懷抱。

在卡朗薩大力發展勢力,緊布羅網之時,進駐首都的兩位農民軍領袖卻高枕無憂,絲毫沒有洞察到形勢的突變,仍在一味消極等待古鐵雷斯去“創造奇跡”。而被農民軍推上政治舞臺的古鐵雷斯一開始就顧慮重重,惶惑不安,對於土地、社會改革等問題無動於衷,暗中與卡朗薩勾結。1915年1月,他逃離首都,投降了卡朗薩,加入了圍剿農民軍的反動大合唱。當農民領袖猛醒過來時,已身陷困境,險惡的局勢已無法扭轉。

卡朗薩為徹底孤立農民軍,又加緊離間工人與農民的關係,挑起工人與農民的鬥爭。1915年1月,卡朗薩與最大的工人組織“工人之家”達成協議,恢復被韋爾塔破壞的工人組織,承認工會組織的合法性,許諾採取一切措施切實改善工人生活條件,誤入圈套的“工人之家”則組成“紅色兵團”與自己的農民兄弟作戰,幹出了親痛仇快的蠢事。

一切準備就緒之後,卡朗薩迅速調集軍隊將首都團團圍住。農民軍身居孤城,與原來的活動地帶完全隔絕,糧秣供應枯竭,有些人不得不沿街挨戶乞食。在這種危難關頭,卡朗薩又開動宣傳機器,誘惑農民軍放下武器。薩帕塔軍隊中的少數不堅定分子不戰而降。1915年1月28日,農民軍兵分兩路破城出走。比利亞率軍撤往北部的根據地,薩帕塔率軍撤往莫雷洛斯,卡朗薩派奧佈雷貢率軍接管了首都。比利亞的軍隊在撤退途中遭到敵人的圍追堵截。1915年4月15日,在東北部的塞拉亞地區展開一場大規模的陣地戰,深受資產階級蒙蔽的工人“紅色兵團”也被拉上戰場和農民軍互相殘殺。鏖戰中,儘管農民英勇頑強,視死如歸,終因人困馬乏,損失慘重,最後為對方所敗。比利亞率餘部退入美墨邊境的深山老林,時隔不久,又在萊昂等地連遭敗北。1915年底,比利亞被迫折回他的故鄉奇瓦瓦州。薩帕塔的軍隊在撤退途中也多受伏擊,經過左沖右突才艱難地進入莫雷洛斯的群山之中,但所有重要通行之地都被卡朗薩軍隊嚴密封鎖。此後,岡薩雷斯對薩帕塔軍隊佔據地帶實行“蠶食”進攻,許多地盤被攻佔,大批戰士遭殺戮。薩帕塔向他的戰士們發出了“與其跪著生,不如站著死”的誓言,帶領他們繼續開展遊擊戰。

卡朗薩在基本擊敗農民武裝之後,又轉而對付工人。由於連年內戰,墨西哥百業凋零,貨物奇缺,物價暴漲,黑市猖獗,工人們食不果腹。卡朗薩向工人許下的諾言成為空頭支票,首都和其他城市的工人舉行遊行示威,要求穩定物價,改善工人生活條件,如不答應要求,工人們將舉行全國性罷工。此時,卡朗薩不再需要借助工人的力量,於1916年1月下令解散工人武裝的“紅色兵團”,取締“工人之家”,逮捕工人領袖。8月2日,簽署特別法,規定對參加或鼓動罷工,違犯各種禁令的工人處以8年監禁,或判處死刑,至此,工人們才知道中了資產階級的反間之計。極少數工人組織倖存下來,但其領導權轉入無政府工團主義者的控制之下,他們屈服於政府的血腥立法,把工人的行動限制在資產階級所允許的範圍之內。卡朗薩進一步加強了對全國局勢的控制。1916年春季,英、法、意、俄、德、日等國都先後承認卡朗薩為墨西哥的統治者。

1916年1月,美墨關係又起波瀾。比利亞為了回敬美國對農民軍的敵視態度,1月派兵襲擊了美國鋼鐵公司的一趟列車,殺死了17名美國工程技術人員。3月9日,又率領騎兵隊襲擊了美國新墨西哥州的邊境小鎮哥倫布。美國以追捕比利亞為名,由潘興將軍率15000名大軍侵入墨西哥領土。廣大人民的民族情緒陡然高漲,強烈要求國家組織力量,反擊美國的武裝訛詐。比利亞適時發表了《告國民書》,號召人民團結一致,保衛民族的獨立;建立真正的立憲政府,並盡其全力,奮勇抗敵。

在民族矛盾急劇上升、國家安全受到威脅的關鍵時刻,握有重兵的卡朗薩明智地選擇了維護國家主權的民族主義立場,順應了人民群眾保衛祖國的意願。他宣佈“墨西哥將誓死捍衛國家的尊嚴”。在利用和平途徑解決這一衝突不成之後,轉而對美國採取強硬態度,集中優勢兵力與美國干戈相見。6月21日,特雷維尼約將軍率領的軍隊在奇瓦瓦州大敗美軍。阿根廷、巴西等國擔心戰火蔓延,主動出面居間調停,勸說墨西哥作出讓步,以了結這場衝突。卡朗薩嚴辭拒絕,他說:“解決這一重大問題是墨西哥人自己的事情”。一些城市的居民舉行遊行、集會,聲援卡朗薩軍對入侵美軍的有力痛擊。此時,美國正全力忙於參加第一次世界大戰,無力向墨西哥增派援軍,建議雙方舉行談判。經過談判桌上的鬥爭,11月24日,美國正式接受從墨西哥撤兵的要求。反武裝干涉的勝利,不僅維護了國家主權,而且大大提高了卡朗薩個人的威望,加強了他未來的統治地位。

1916年底,革命的高潮已完全過去,殘存的農民武裝餘威漸息,微弱的工人運動亦被置於資產階級的鐵腕之下。從此,劇烈震盪,烽火連天達6年之久的墨西哥大地慢慢恢復了平靜。資產階級勝利了!“經過多次動盪以後,新的重心終於確立了,並且成了新的出發點。”

墨西哥革命道路曲折,艱苦異常,勝利來之不易,革命與反革命的生死搏鬥;外來勢力的武裝干涉;革命聯盟的幾經分合,相互交織其間,構成一幅極其複雜的歷史畫面。革命的領導者資產階級兩度沉浮;革命的主力軍農民鬥爭四起四落;革命的參加者工人階級歷盡艱辛。代表新生產力的資產階級利用人民的力量,終於用利劍戰勝了一個舊的時代,建造了資產階級的國家大廈。

憲政史上的偉大豐碑

資產階級勝利了,但革命並沒有結束,社會不安定因素依然存在。卡朗薩主要運用恐怖手段維持著國家機器的運轉,而這畢竟是在非常時期所採取的一種不得已的、暫時的統治方式,必須儘快過渡到一種有效的、正常的統治軌道。否則,就會誘發新的政治危機,導致天下大亂。馬克思說過:“在任何一個尚未組織就緒的國家機構裡,在決定意義的不是這種或那種原則,而是Safety public,社會安全。”也就是說,在一場改造整個社會性質的急風暴雨的大革命過後,擺在歷史日程上的客觀要求,首先就是要穩定新社會的秩序,以鞏固革命的基本成果,任何軟弱、怯懦都有可能使革命成果在新的事變中得而復失。國家瘡痍滿目,百廢待興,事情千頭萬緒,而當務之急的是需要按照法律的原則和手續,建立一個全國統一的、合法的高效能政府,對國家進行全面治理,消除社會不安定因素,為土地改革和社會政治改革提供必要的前提條件,為此,卡朗薩決定制定一部國家根本大法。

經過倉猝準備,1916年12月1日,制憲會議在克雷塔羅城伊圖維德劇院開幕。出席會議的各界代表100多人,其中,中小資產階級的代表占絕大多數,工人代表僅有兩名,農民軍的代表被排斥于制憲會議之外。出席制憲會議的代表羅梅羅斯說:“會議氣氛十分熱烈,會場樓上樓下擠滿了旁聽的人群。他們中有外交使團、國務秘書、軍人、記者,更多的是工人和農民。”這說明會議加強了資產階級民主的透明度,接受了人民群眾的輿論監督。

制憲會議代表來自不同階層,政治態度不盡一致。會議一開始就形成了兩個尖銳對立的派別:一個是以卡朗薩為首的資產階級保守派;另一個是以法蘭西斯科·穆西卡將軍為首的小資產階級激進派。工農群眾密切注視會議的動向,不斷將他們的要求及時反映到會議上去,從而對制憲會議產生了直接影響,因為卡朗薩急於制定憲法,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為了徹底平息工農運動。他清楚,如果工農群眾的切身利益得不到憲法的保障,社會必將發生新的動盪,使資產階級已到手的政權有再次喪失的危險,這是卡朗薩最害怕的。正是這一原因,迫使以卡朗薩為首的資產階級保守派對工農群眾的要求做出讓步。小資產階級激進派依靠工農群眾輿論的支持,在制憲會議上佔據了優勢,組成了以激進派代表穆西卡為首的憲法委員會,掌握了制憲大權。兩派圍繞著土地、勞工以及在墨西哥的外國資本等重大問題展開了激烈的爭論。保守派提出的一份內容空泛,用詞含混的憲法草案被大會否決,激進派提出的憲法草案比較符合國情,基本上反映了社會各階層的利益,最後被大會通過。經過兩個多月的討論,1917年2月25日,新憲法正式誕生。憲法全文共9編10章136條。

新憲法體現了這次革命的勝利成果,把革命過程中人民群眾為之奮鬥的“土地分配”、“工農權利”寫入典冊,在胡亞雷斯改革時期頒佈的《1857年憲法》的基礎上前進了一大步,增添了捍衛國家主權;保護國家資源;發展民族經濟;限制大地產;廢除債役制;保障人民一定的政治自由等項內容。這部憲法與同時代亞、非國家的憲法相比,具有更鮮明的反帝傾向和民主性質。

土地問題是這次革命的主要動因之一,因而成為制憲會議爭論的第一個熱點。與會代表仔細研究了許多國家的先進憲法,結合墨西哥土地問題空前尖銳的實際,毅然對產權的含義作了全新的解釋。憲法第27條規定:“國境線內所含土地與水源的所有權屬於國家。國家有權將這些土地與水源的產權讓與平民,構成私有財產。”這就從根本上否定了迪亞斯統治時期大地產所有制的神聖不可侵犯性,否定了大莊園主侵佔土地的合法性,也事實上肯定了墨西哥革命以來農民開展奪地鬥爭的正義性,從而為新政權進行土地改革提供了法律依據。憲法在承認產權私有性的同時,還明確規定了實行土地改革的原則、細則和步驟。指出了:“為了公平分配公共財富,應採取必要措施,分割大地產,發展小土地所有制”。對原土地被剝奪,而不能提供證據或證據不足者,將根據居民需要分配給足夠土地和水源。憲法還就各州分配土地應遵循的原則作了規定,要求每個州和地區都要定出個人或團體擁有的土地的最高數額,超過規定數額的部分分割成小塊出售,或請求政府代售。分地的地價以年租的形式支付,在20年內還清本息,利息標準每年不超過5%。各州分配土地的方式有的是歸還失地,有的是由政府授予新地。分地于農的數目一般是按照當地可供分配的土地數量、土質優劣和農戶數目而定的。所分土地大多取自鄰近莊園和公地,將過去的大莊園變成占地不到300公頃的中等地產,分割大莊園的土地通常給予補償。憲法基本實現了薩帕塔在《阿亞拉計畫》中提出的關於土地的要求,反映了廣大農民群眾擺脫大莊園主封建剝削的願望。憲法制定期間就分地64208公頃,受惠人數達12016人。

與土地產權相聯繫的另一個重要問題是地下礦藏資源所有權問題。由於墨西哥大片土地和地下礦藏資源被外國資本家所侵佔,如何處理這一問題,引起了國內外人士的普遍關注。美國得知墨西哥政府將要對外國資本採取措施時,立即向制憲會議施加壓力,不同意直接或間接沒收外國人的墨西哥的財產,遭到制憲會議中激進派的嚴辭拒絕。制憲會議徹底否定了迪亞斯統治時期推行的出賣國家主權、出賣民族利益的一切法令和政策,把維護國家主權和尊嚴,保護民族資本主義發展的條款寫進了憲法。憲法規定:墨西哥一切礦藏和資源的所有權屬於國家,私人只能通過租讓合同,取得對規定範圍內礦藏和資源的開採權,國家有權首先把礦藏租讓給本國公民。強調只有在墨西哥出生或加入墨西哥國籍的人及墨西哥公司才有權購置土地、水源,獲得開發礦山和礦物燃料的租讓權。憲法對外國人利用墨西哥國家資源的條件作了嚴格的限制,“在沿國境線以內100公里和沿海岸線以內50公里的地帶,外國人在任何條件下都不能獲得土地和水源的直接租讓權。除此範圍之外,外國人若要取得土地、水源的租讓權,必須向墨西哥外交部申請,同意在涉及上述財產關係時把他們作為墨西哥人來看待,保證遵紀守法、不借助本國政府勢力干涉墨西哥內政,才能得到許可。違者,將其獲得的財產全部沒收。”這就從法律上消除了外國資本對國家經濟命脈的控制,對於扶持民族資本主義的發展起了積極作用。它集中反映了墨西哥人民的反帝立場和反對外國資本控制、發展本民族經濟的共同願望。

在制憲會議上,工人代表為爭取本階級政治權利同資產階級保守派勢力進行了堅決鬥爭,從而在這部憲法上打下了工人階級的烙印。憲法第123條就勞工權利等問題作了詳盡的規定,其中主要內容包括:實行每週6天、每日8小時的工作制;夜班工作最長為7小時;12歲以上和16歲以下的青少年工作日最長時間不超過6小時;禁止使用未滿12歲的童工,禁止婦兒、兒童從事危險和有害健康的工作,婦女分娩前3個月免除重體力勞動,產後休息一個月並領取全工資,幼兒哺乳期,母親一天有兩次、每次半小時的餵奶時間;工人們應得到維持正常生活所需要的最低工資。工人就業實行不分性別的同工同酬,工資應以法定的現行流通貨幣支付,不准以實物代替,工人延長工作時間應按加班時間支付雙倍工資。廢除只能在雇主商店購買物品的限制。在工礦業和其他行業的企業中,企業主應為工人及其家屬提供住房、就學、醫療等服務設施。工人因公死亡或致殘要給予賠償。工人有權組織工會,承認工人有罷工權,企業主有歇業權。勞資糾紛由工人、企業主和政府三方代表組成的協調和仲裁委員會處理。雇主要嚴格執行勞工合同,不得無故解雇工人,否則雇主要受到處罰,補償受害者3個月的工資。上述內容基本實現了工人階級在革命中提出的要求。憲法對於工人利益作出這樣具體詳細的保護性規定,不僅在墨西哥憲政史上前所未有,而且在歐美等國的資產階級憲法中也屬首例。當然資產階級接受上述條款,主要是工人階級鬥爭的結果,資產階級這樣做不是真心實意為工人謀利益,而是為了防止勞資矛盾激化,維護資產階級的統治秩序。但這在客觀上也為墨西哥工人運動的發展壯大,為工人爭取生活狀況和社會地位的不斷好轉創造了條件。

教會是墨西哥社會的一大公害,革新運動中雖然受到打擊和削弱,但在迪亞斯統治時代又橫行無忌。教士們憑藉手中的政治特權和經濟實力與獨裁政權狼狽為奸,充當反動統治的精神支柱。國家法律對教士們沒有約束力,他們只信守宗教法規。為此,憲法第130條和其他條款中對教會的活動作了嚴格的限制。教會不得領有、經營或承典不動產,教堂、修道院等教會建築一律收歸國有;教士必須在地方政府登記,宗教活動必須在教堂舉行;教士必須由本國人擔任。憲法還剝奪了教會對教育的控制權,實行教育自由;公立學校及初級、高級私立學校都不得帶有宗教色彩。

憲法第1-29條重申《1857年憲法》規定的墨西哥公民享有言論、出版、教育的自由,以及集會、就業、旅行等權利。年滿21歲有合法職業的墨西哥男子擁有選舉權。與《1857年憲法》不同的是,新憲法還提出了對上述民權的“保護權”,一旦公民權利受到侵害,受害者有權“依照司法形式和程式提出起訴”。這不僅使民權有了法律保障,而且也維護了新憲法本身的尊嚴,顯示了新憲法的特色與進步。

綜上所述,《1917年憲法》具有強烈的反帝、反封建性質,鮮明的資產階級民主性質,它體現了這場革命的深刻性和廣泛性,憲法是以農民軍為主體的革命力量同專制制度和封建復辟勢力艱苦鬥爭的產物,同時也是這次革命的總結,成為把墨西哥社會引向民主、富強的一面戰鬥旗幟。《1917年憲法》堪稱當時世界上所有資產階級憲法中最民主、最進步的一部法典,是墨西哥憲政史上的一座偉大的豐碑,該憲法在墨西哥一直沿用至今,它的許多條款被拉丁美洲一些國家廣泛引用。

根據憲法精神,1917年3月舉行總統大選,卡朗薩以絕對優勢當選為共和國總統,任期4年。5月1日,資產階級新政府宣告正式成立,隨後由參眾兩院組成的新國會,最高法院以及其他有關機構相繼成立,資產階級國家機器臻於完備。1917年憲法的誕生和資產階級新政府的成立,標誌著這場波瀾壯闊的資產階級大革命的結束。墨西哥歷史從此翻開了新的一頁,英雄的墨西哥人民齊心協力,為繼續實現憲法所確立的偉大目標而譜寫新的光輝篇章。

1910—1917年墨西哥革命是一次成功的資產階級革命。這次革命中斷了墨西哥半封建、半殖民地的歷史進程,把國家引上了資本主義的發展道路,對於推動墨西哥社會的進步發揮了難以估量的作用。

革命清除了封建垃圾,擯棄了軍事獨裁,使政權從大軍閥、大地主手中轉移到一批經過革命考驗的資產階級政治家手中,墨西哥成為拉美各國第一個廢除軍人專政的國家。上層建築的變革,大大解放了生產力,墨西哥社會逐漸擺脫了愚昧、停滯和落後的狀況,資產階級民主制度日益深入人心,使墨西哥政局保持了長期的穩定,從而為民族事業的全面復興提供了保護。

革命有力地粉碎了美國妄圖變墨西哥為殖民地的陰謀,維護了國家的主權和獨立,帝國主義勢力橫行墨西哥的現象已成為歷史的陳跡。資產階級在自由、寬鬆的環境中,運用政權的力量,進行了大刀闊斧的社會經濟改造。按照《1917年憲法》確立的經濟獨立的原則,制定了獨立自主發展民族工業的方針,採取各種措施保護和刺激民族經濟的發展,擺脫外國資本特別是美國資本的控制,逐步實現了外國企業國有化,並創建了一批新興的工業部門,使墨西哥工業煥發了勃勃生機。

革命使墨西哥的社會經濟結構發生了變化。土地改革把一個以大地產為主的國家逐漸改造成一個以中小地產為主的國家。卡朗薩執政期間,土地改革運動已初具規模。直接分給農民的土地達38萬公頃,受惠者達77000人。此後,政府土改的步伐逐漸加快,規模越來越大,在拉丁美洲是空前未有的。小土地所有制的形成,雖與資本主義大農業的發展相抵觸,但比起帶有濃厚封建殘餘的大地產制來說,仍是一個歷史的進步,它為新的資本主義大農業的建立奠定了基礎。農民成了土地的主人,煥發了生產積極性,土地利用率和產量雙雙提高。擁有300公頃左右土地的莊園主也一改過去傳統的耕作方法,採用先進農業機械進行資本主義經營,農產品的種類不斷增多,農產品逐步過渡到社會商品化生產,和世界市場建立聯繫,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控制了墨西哥廣大農村。農業伴隨著新興民族工業同步踏上資本主義發展的正常軌道。總而言之,30年代墨西哥經濟發展之所以能走在拉美各國之前,究其根源,就是1910—1917年革命培育的政治之花所結出的豐碩經濟之果。

施興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