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美國學習時論文是怎麼署名的

我將自己在美國學習時發表論文的事例,及對規矩的思考,寫出來供大家參考。當然這只是個見,不足為訓。

我在美國念的是「系統科學與數學」,做的是應用數學方面的研究,純粹紙面上的數學證明和計算機驗證工作。原來導師給個題目,我看了他在基金申請里說的方法後,覺得是錯的,對他說了,他也同意,讓我自己想。我按照自己的方法得出些結果,寫了論文把這基金對付過去了。另一個題目,師弟老做不出來,走了,我知道後有點興趣,就主動請纓,按照自己的想法寫了幾篇論文,又對付了基金,後來這幾篇論文成為我博士論文的主要內容。

這些論文從思路到成文都是我獨立完成的,寫成後讓導師簽署發表,我是第一作者,導師是第二,掛上基金資助的名。畢業後與導師在這課題上又合作發表過幾次,也是這個規矩。

我認為這是合理的。首先,讀書到了研究生缺的不是知識、智力和動手能力了;缺的是眼界、經驗和對前沿的瞭解,以及學術研究的傳承。這後者是導師的貢獻。做研究寫論文,其實不難,除了一些許多人沒啃動的硬骨頭,說穿了也就是一個大型作業的工作量,有些甚至切好剔乾淨的題目,分給大學生也能做。難的是你怎麼知道做這題目有意義,值得基金給錢,寫出來會有人感興趣,或它是某個大問題中的一個環節?這就需要許多知識、經驗對前沿和現狀的瞭解和判斷,從茫茫大海中拎出來一個有意義又大約啃得動的題目。所以我寫的論文,就我導師肯定了我的選題,對研究結果的審核把關,就當得了這個副署。如果他預先花時間把問題切合適,變成了一個普通研究生工作量的題目,那他要作為第一作者也不為過。

我有篇論文寫好了,原來是先強調一個數值計算界權威的錯誤,然後引出我的理論和方法。這也是縱橫家說君主傳下提高身價的套路。導師看了後對我說,你可以吹你的方法多高明,但沒必要強調他的錯誤。幫我改了調子,正面強調我的理論結果和新方法,用例子指出他方法的不足,送那個權威審閱,得到他肯定後引起很多人的關注。跟導師做研究,其實也是個自己觀察學習的過程,從中可以體會,研究問題是怎麼提出的,結果該怎麼表達,基金是怎麼運作的,論文是怎麼審批的,學者是怎麼互動的,這都在你寫的論文之外,也是在書本和雜誌上看不到的學問傳承。

其次,我的研究資助來自導師的基金,基金需要論文交賬,我對導師負責,導師對基金負責,就要署名,這個良性循環才能進行下去。我前面有個師兄,拿了錢半年沒出活,導師就叫他開路,導師沒有義務當保姆,他也是要生存的。美國很多大牌導師實際上是在忙基金,主要工作是看方向,拿基金,管理好研究的團隊,活當然要靠下面的人幹。能混到這地位,在研究上當然不是無能之輩,他的價值不是自己一個人幹,而是讓一大幫人有錢拿、有活幹。

我的博士後,在醫學院物理研究部門做放射治療算法研究,題目是導師給的,內容是獨立完成的,發表論文多是他打頭,原因很簡單,這是他的領域,沒有他提出的應用對象,這算法不過是個數學的技巧,沒人會關注,也產生不了價值。我的算法是個改進放療的新思路,他們以此來申請NIH新基金,在申請中,他是首席研究員(principal investigator),我只是關鍵者(key person),這在美國也是常態,不是由他挑頭,這基金就不會批下來,大家都沒戲。所以不要過於理想化世界,許多的現象都有其內在的合理性,並不像初看的那樣簡單。

我在國內讀碩第一篇論文發表時,我的師兄問我,我說,是導師叫我單獨署名的。他詭異地一笑,「科學上有個定理,叫1/2大於1,知道嗎?」我當時沒有深刻體會,多年以後,開了眼界後重看我這篇學報的論文,覺得除了較早把模糊數學用到控制,欺負當時沒幾個地方有計算機來做仿真計算外,其實沒有什麼技術含量。我的導師除了高風亮節外,也許根本覺得不值得提攜這個研究結果。

師生關係,論文貢獻的是非和怎麼署名也許不那麼容易搞明白的,但自己怎麼做,會對長遠的未來更有利,卻是不難想明白的,可惜有些人卻悲催地鑽牛角尖了。

當然有人說這是庸俗地對現實的妥協,我爭的是公平正義!其實師生關係也像自主婚姻一樣,要結合與要破裂都有各自的理由,但行動前最好先要冷靜想清楚,這雙方關係冷暖自知,畢竟除了自己外沒人會強迫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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