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稱為「美國藝文復興」的浪漫主義文化運動,肇始於19世紀30年代,即超驗主義的誕生。1830年,著名文化改革家威廉·錢寧在《論民族文學》中抨擊恪守文化上對歐洲傳統的依附,並大膽號召美國文人不要在思想上、精神上滿足於歐洲的思維。1838年,拉爾夫·愛默生同一些志同道合的人組成了一個俱樂部,並經常舉行聚會,一起討論共同關心的哲學、神學、文化等問題。該俱樂部的主要成員有亨利·大衛·棱羅、喬治
·里普利、瑪格麗特·富勒和西奧多·帕克等。這個俱樂部是當時美國新思潮—超驗主義的核心。超驗主義者,在宗教上反對加爾文教的預定論,在哲學上崇尚精神和直覺,認為真理「超越」了感覺經驗,人能通過直覺認識真理,同時精神浸透人的心靈與自然界。超驗主義提倡人勝於物,強調人在宇宙萬物中的地位和作用,強調人的自信、自尊和自助。要求人們追求一種新的精神價值,從而對當時美國資產階級的拜金主義和對物質的貪慾持否定態度,推動人們進行思想上的新探索,追求一種新的精神價值。
這個俱樂部中,走極端而卻形成獨特見解的便是亨利·大衛·梭羅(Henry David Thoreau,1817-1862年)。
1817年7月12日,梭羅生於馬薩諸塞州波士頓附近康考德的一個農民家庭,後來父親做了生意,但運氣不佳,再後改以製造鉛筆為業。1834年,梭羅前往著名學府哈佛大學求學,雖然學業尚屬上等,但在同級學生中卻默默無聞,應當注意到的是,他的課外閱讀涉獵極廣。1873年.梭羅自哈佛大學畢業後,返回故鄉康科德度過一段短期的教師生涯。不久與愛默生結識為友,從1841年起,寄居于愛默生家裡達三年之久;也正是1841年,梭羅才決定自己的職業是寫書,而不適宜教書。在愛默生的資助下,轉而撰作詩和論說文,起初僅為超驗主義者雜誌《日晷》寫作,隨後也為其他暢銷的報刊撰寫文章。三年後,梭羅曾在斯塔騰島上度過了幾個月的光陰,其後還當過愛默生侄子的家庭教師,並開始與霍桑、奧爾考等一些紐約的作家及編輯結識,偶爾也寫一兩篇評論文章。此後,梭羅的余年大都消磨在康考德附近,梭羅一生單身,終身未娶。
1845年,當二十八歲的時候,他在距康考德中心兩英里的沃爾登湖畔親自建立了一間茅舍,並在此度過兩年光陰,獨自幽居於此,體驗人與大自然的關係,終日讀書和書寫日記,並著手于創作。在沃爾登期間,因為抗議奴役黑人而拒付人頭稅而被捕入獄一夜。
1847年梭羅返回康考德居住,其後就在這裡以寫作、講學以及研究當地動植物、大自然界來度過他那短促的生命。其間偶爾離開故鄉作短程旅行,他的見聞錄成為後世旅行叢書的原始資料。同時也偶爾在其父親的工廠里,以監督製作鉛筆而賺錢,供那簡樸生活所必需的錢。梭羅於1862年5月6日逝世.享年44歲。
梭羅作為學者,短促的一生中寫過許多著作和論文,最為著名的有1839年和哥哥在梅里馬克河上划船漂流後寫成的《在康考德與梅里馬克河上一週》,該書不久便出版問世;有1849年寫成的《論公民的不服從》,有人譯成《消極抵抗》.是本政論文集:有1854年寫成並出版的《沃爾登:或林中生活》,有人譯成《湖濱散記》。其中《湖濱散記》記錄了他在華爾騰湖濱度過的一段隱居生活,並真切地描繪了森林中的動物和植物。在梭羅的筆下,大自然、人類還有超驗主義理想交融匯合,渾然一體,其文筆簡練有力,樸實自然,思想清新獨特。儘管《湖濱散記》是非虛構作品,但是當梭羅在世的時候,一般人認為他的作品是一種模仿作,是一種失敗。當時此書僅印了2000冊的初版本,卻費了五年時間才銷完,而且一直到梭羅死後才再版。梭羅去世後,人們才開始普遍地認識他,他的《湖濱散記》也逐步走紅,到現在這本書將近有200種不同版本,同時被譯成各種外文。從而使《湖濱散記》成為他的典型代表作。
梭羅的《湖濱散記》是當時美國社會、美國新思潮的產物,代表著一種人們厭惡金錢萬能而趨向自然的意念。1846年2月4日那天,也即梭羅幽居沃 爾登湖畔期間,他曾在康考德講演廳為鄉民作一次學術性演說,題目為《托馬斯·卡萊爾及其作品》,講完後鄉民告訴他,他們寧願多聽些有關他自己的湖畔的生活,而不願聽那種拙劣而難以瞭解的蘇格蘭作家。梭羅受到鄉民的啟發,便回到自己的簡陋的林中茅舍,觀察自然,挖空心思地思考著人與自然。接著他準備了以《我自己的歷史》為題的講詞,並於1847年2月10日,再次在康考德為鄉民演講。令他欣慰的是,這次演講受到空前熱烈的歡迎,聽眾們要求他在一週後再重複講演一次,並希望他的講稿有所增補。於是《湖濱散記》便這樣誕生了。
如果認為梭羅想回到茹毛飲血的原始社會,那就大錯特錯了,他並沒有提倡人人背棄文明而走向森林,儘管他在林中居住的時間約占他生命的5%,但是應該指明的是沃爾登湖畔並不算是蠻荒之地,距康考德中心僅兩英里,何況在沃爾登獨居期間,不僅接見川流不息的訪客,同時他自己差不多每天回故居之地,探訪一下家人及朋友們。他自己也說過,他不希望模仿者效法他去過森林生活,他鄭重指出,他在林中湖畔生活是他個人的需要,他志趣在於觀察與撰述大自然。梭羅也不主張人們背棄現代科學所產生的物質文明,相反他指出,我們不會善於利用物質上的文明。他說,這些物質文明對我們來說,競僅是「以改良了的方法達到不改良的目的。」我們盡一切所能,去鋪設橫渡大西洋的海底電線,卻使用它來詢問英國公主的健康狀況,而不去作傳達正事之用,我們建築鐵道,目的在能節省一小時到達城市,可是我們卻把這個小時浪費在所抵達的城市裡。
如果 把梭羅幽居森林看成是消極地批評當時的資本主義社會,那也是不正確的。相反,梭羅是一個積極的而且有建設性的批評家。他在《湖濱散記》初版的開端加了一個題詞,他這樣說道:「我不計畫去寫一篇悲觀的頌詞來使自己頹喪,而是我要像站在窩裡的晨雞強壯地誇張一下,只要能喚醒我的鄰居就可以。」梭羅對資產階級政治雖表示不滿,但並不是無政府主義者,他只是希望有一個改善的好政府。他說:「我誠懇地接受這一箴言——「管得最少的政府是最好的政府,······,我相信這一箴言等於說—「不管的政府是最好的政府'」。他還說:「我不是要求即時取消政府,而是要求立刻有個較好的政府」。他認為當時政府對奴隸制的默認是一種罪惡行為,因此積極地投入了廢奴運動,1859年還公開支持布朗起義。他認為政府理應為人民謀福利,如果背離了這一原則,那麼居民有權抗議,他說:「雖然我儘可能地利用國家和在她身上攝取利益,但我還是要按照我的作風鎮靜地向她宣戰。」
梭羅也是一個社會評論家,他指出了當時社會上各種缺點、種種弊端。他對當時的複雜的生活方式不滿,他提出「人口膨脹」將導致「生活絕望」;他斷言我們所說的「進步」往往不是必要的進步,我們所謂的「成功」往往不是真正的「成功」;他甚至說人們常常由於運用手段而搞不清目標,為了達到目的而誤混了方法;最後他斷言原始人在某種情形下,也許過著比我們更快樂更完美的生活。由此,梭羅產生了對大自然的愛,進而全心地傾注愛意,幽居于幽靜森林湖畔,成為大自然的真正夥伴。
梭羅是那一代美國新潮的代表人物,梭羅所居住的康考德及沃爾登湖並不是西部荒蠻之地,但他對於這片土地的愛所產生的精神是有著開拓性的。無怪有人說沃爾登湖附近的森林裡可能存在著神,要不為何能把梭羅變成了未墮落以前、高尚的亞當?